大地,在哀鸣。
并非震动,而是从地核深处传来的、被强行撕裂的痛楚呻吟。
地平线的尽头,那片本就残破不堪的废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拱起、撕裂!暗红色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熔岩如同大地溃烂的脓血,从无数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中狂喷而出,染红了天空,蒸腾起遮天蔽日的、带着硫磺恶臭的浓烟!
在那翻涌的、如同地狱之口的熔岩火海中央,它……缓缓升起!
——星骸熔岩灾厄兽。
它的形态,是爆裂与压抑的终极扭曲,是焚世之火被强行冻结于毁灭囚笼的极致悲鸣!
主体并非血肉,而是一座庞大到如同移动山岳的、由凝固的暗红色熔岩与无数断裂、扭曲、如同星骸般的巨大骨骼构成的恐怖巨兽!那些熔岩并非死物,内部流淌着金红色的、仿佛太阳核心般的炽热浆流,表面布满龟裂,裂缝中喷射出数米高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金色火舌!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如同大陆板块碰撞的轰鸣,大地为之颤抖!
它的头颅,是一颗巨大无比、由纯粹熔岩核心与凝固的星骸结晶凝聚而成的……赤红兽首!兽首之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巨大孔洞,内部翻腾着金红色的毁灭浆流!兽口大张,獠牙由燃烧的黑色曜石构成,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焚尽万物的暗金色龙息!
最令人心碎的是,在这恐怖巨兽庞大如山岳的背脊和熔岩关节缝隙中,无数……断裂的、扭曲的、仿佛由精钢锻造又被高温熔毁的……机械手臂和齿轮残骸,如同荆棘般穿刺而出!那是机枢的残骸!
此刻,这些象征力量与守护的冰冷机械,在熔岩巨兽的力量下被强行熔铸、污染,变成了束缚其狂暴力量的枷锁,又如同生长在怪物身上的、流着铁水的狰狞尖刺!每一次巨兽的移动,这些熔融的机械残骸都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悲鸣!
“刻炎……机枢……”弦歌看着那熔岩巨兽背上穿刺的、流淌着铁水的机械残骸,死寂的瞳孔深处,连象征性的微光都未曾泛起。那个红发如火、爆裂冲动、总冲在最前面、被机枢默默守护在身后的刻炎……他的灵魂,就被囚禁在这亵渎力量的熔岩巨兽之中?而机枢的残骸,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星骸熔岩灾厄兽那两个火山口般的巨大孔洞中,翻腾的金红浆流猛地一滞,仿佛“目光”锁定了地上如同尘埃的弦歌。它并未立刻冲锋,反而发出一阵低沉、厚重、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闷吼的咆哮!那咆哮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属于刻炎的、被痛苦和狂怒扭曲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火,烧起来!”
“机枢的铁,好、烫……”
“压不住。”
“杀了我!”
这充满狂暴、压抑、痛苦以及对解脱的绝望祈求的意念,如同带着岩浆热浪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弦歌能感受到,刻炎残留的、那爆裂却纯粹的战斗意志,正在被这熔岩巨兽的毁灭本能和背上熔融枷锁的灼痛疯狂扭曲、焚烧!
倒计时:五……四……三……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弦歌的身体再次被那股无可抗拒的意志接管!如同生锈的战争机器被强行启动杀戮程序。
……
搭箭!
染血的、白骨裸露、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地伸向滚落在碧绿星尘与熔岩灰烬中的“织命”长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弓身,那触感如同触碰冰冷的墓碑。一支箭矢被抽出,箭镞闪烁着更加幽邃、仿佛能冻结熔岩核心的虚数寒光。弓弦再次勒入白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暗红的血液混合着熔岩灰烬滴落。
开弓!
手臂被强行向后拉伸,弓弦如同烧红的绞索,切割着白骨!剧痛如同遥远的背景噪音。她的身体如同即将崩塌的沙堡般剧烈摇晃,空洞的瞳孔死死盯着地平线上那如同移动山岳般的熔岩巨兽,里面只剩下绝对的、冻结的虚无。连聆风“西瓜好甜”带来的短暂感官麻痹,也彻底消失了。
瞄准!
视线被强行锁定在星骸熔岩灾厄兽那颗巨大兽首之上,那两个深不见底、翻腾着金红毁灭浆流的火山口孔洞之间!那是熔岩核心能量最狂暴的宣泄口,是狂怒与痛苦的源头,也是……囚禁着刻炎残魂的熔炉!
“老……大……”一个微弱、带着无尽痛苦和一丝……如同困兽般祈求的意念碎片,如同熔岩缝隙中挤出的一缕青烟,毫无征兆地在弦歌死寂的意识荒漠中掠过——是刻炎!是他被熔岩焚烧、被枷锁束缚时残留的、对弦歌那习惯性的、带着信任与托付的呼唤!
这声充满痛苦与祈求的“老大”,如同最残酷的嘲讽,狠狠灼烧着弦歌这具空壳!让她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躯体都为之极其轻微地……卡顿了一下!
星骸熔岩灾厄兽似乎感受到了这声呼唤带来的扰动!它那两个巨大的火山口孔洞猛地收缩!翻腾的金红浆流骤然狂暴!背上那些穿刺而出、熔融流淌的机械残骸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发出更加凄厉的金属悲鸣!束缚的枷锁似乎在收紧,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咆哮从灾厄兽口中爆发!它猛地抬起一只由凝固熔岩和星骸巨骨构成的、足以踏碎山峦的巨足!
巨足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威势和山崩地裂的巨力,狠狠践踏在大地之上!一道数百米宽的、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熔岩冲击波,如同灭世的巨浪,混合着无数被熔化的岩石和空间碎片,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弦歌所在的废墟,狂猛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大地被犁开深沟,空气被点燃,连弥漫的碧绿星尘和西瓜清香都被瞬间焚灭!
冰冷的指令意志如同最无情的熔炉操控者,无视了刻炎呼唤带来的躯体卡顿,强行校准了弦歌的瞄准!
扣弦的手指,在巨大的力量下,猛地……松开!
“嘣——!”
弓弦震响,如同敲响了焚世之火的丧钟!
那支凝聚着虚数能量、幽光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箭矢,化作一道冻结时空的死亡寒流,逆着狂猛席卷的熔岩火浪,精准无比地射向星骸熔岩灾厄兽那两个巨大火山口孔洞之间的核心能量节点!
快!超越了熔岩奔流的速度!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万载寒冰的剧烈交鸣声响起!
箭矢精准无比地、狠狠钉入了熔岩巨兽兽首上那两个火山口孔洞之间的核心区域!那里并非实体,而是狂暴能量汇聚、法则扭曲的节点!
时间,仿佛被焚世之火与绝对寒冰的对冲凝固了。
狂猛席卷的熔岩冲击波在距离弦歌不足五十米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轰然溃散!暗金色的火焰与熔融的岩石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将周围化作一片燃烧的火海!
星骸熔岩灾厄兽庞大如山岳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头颅!它那两个巨大的火山口孔洞中翻腾的金红浆流瞬间变得狂暴紊乱,如同沸腾的开水!
构成身躯的暗红熔岩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表面龟裂加剧,更多的毁灭火舌喷射而出!背上那些熔融的机械残骸枷锁,发出更加凄厉、如同濒死哀嚎的金属尖鸣!
“呃——嗷——!”
一声凄厉到超越物质层面、混合着巨兽哀嚎、熔岩爆鸣、金属撕裂以及……被囚战士极致痛苦的悲鸣,猛然从熔岩巨兽体内爆发出来!那声音厚重、扭曲,仿佛承载了地核深处所有被囚禁火焰的咆哮!
其中,弦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属于刻炎的、如同灵魂被熔岩反复浇筑、被铁水反复灼烫的、充满窒息感的痛苦咆哮!
最令人心碎的是,在那巨大的痛苦咆哮中,竟然夹杂着无数个破碎、重复的、充满压抑与解脱祈求的意念碎片:
“老……大……”
“杀了我……”
“烫……”
“压不住。”
“解脱……”
这些碎片,如同被熔岩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弦歌死寂的灵魂荒漠上!
……
“刻炎——!”弦歌在识海的绝对虚无中,仿佛感应到一丝来自遥远过去的、属于“老大”身份的微弱震颤。巨大的熔岩兽首在箭矢下能量紊乱,而刻炎被撕碎的意念还在为灼烫的枷锁、为祈求解脱而咆哮!
幽蓝的虚数能量如同贪婪的冰蛇,在熔岩巨兽的核心节点疯狂蔓延、冻结!那狂暴的金红浆流迅速被冰封、黯淡!巨大的兽首,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开始剧烈地颤抖、龟裂!
“……”弦歌看着那颤抖龟裂的兽首,死寂的瞳孔深处,连虚无的倒影都未曾泛起。罪恶感如同冷却的熔岩,将她彻底封存。
然而,就在那巨大的熔岩兽首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炽热、带着对纯粹战斗意志无限眷恋与最后祝福的意念波动,如同火山深处最后一缕纯净的地火,艰难地穿透了毁灭能量的狂潮和熔岩枷锁的束缚,精准地传递到了弦歌被熔岩封存的意识深处!
……
那意念……是刻炎!
是那个红发如火、爆裂冲动、如同行走火山般的男子刻炎!
“老……大……”那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灵魂被熔岩焚烧的剧痛,却奇异地透着一股……属于战士的、粗犷的……释然?
“火灭了……”
“机枢的铁,凉了……”
“舒服!”
“下次组队——”
“别选这么难的副本了……”
这断断续续、充满了战斗后的疲惫感、对解脱的满足、甚至带着一丝游戏人间般的调侃的意念,如同战斗间隙灌下的一口冰镇烈酒,瞬间灼烧又瞬间清凉了弦歌意识中那无尽的封冻!
“刻炎——!!”弦歌死寂的躯壳内部,仿佛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瞬间布满了裂痕。那来自战士最粗犷释然的临终调侃,如同最炽热的战锤,让她这具空壳都感受到了名为“羁绊”的灼痛!她想起了刻炎每次冲锋在前的爆裂身影,想起他偶尔露出的、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想起他总把自己当做“老大”的信任……
这份来自战士的、对战斗终结的释然与调侃,带着对“组队”的怀念,比任何悲壮的遗言都更让弦歌感到一种被烈焰焚心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她宁愿被熔岩吞噬!
然而,冰冷的指令意志,如同终焉的冰雨,无情地浇灭了这短暂的灼痛,再次降临!
指令:目标熔岩核心能量逸散中。执行最终冻结。
倒计时:三……二……一……
不……停下……她已经……她已经听到了刻炎关于“副本太难”的最后调侃……
但她的身体,再次被强行操控!
搭箭!
白骨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完成着既定的处刑。一支箭矢被抽出,箭镞的幽光死寂冰冷,仿佛凝结了万古寒冰。
开弓!
弓弦勒入白骨,摩擦声如同骨骼的哀鸣。暗红的血混合着熔岩灰烬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声。
瞄准!
视线被强行锁定在星骸熔岩灾厄兽那剧烈颤抖、核心能量极度紊乱的核心区域——那两个巨大火山口孔洞之间、已被虚数寒冰覆盖的能量节点!
松开!
“嘣——!”
第七声弓弦震响,如同为焚世战士奏响的最后一曲镇魂!
箭矢离弦!
就在那支毁灭之箭即将彻底终结星骸熔岩灾厄兽最后一点存在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炽热与冰冷交织、仿佛蕴含着火山深处最纯净地火与万载寒冰精髓的奇异光芒,猛然从那崩塌的核心区域爆发出来!
那不是攻击的光芒,而是……刻炎最后残留的、属于他对纯粹力量的眷恋、对战斗终结的释然、以及对并肩作战的终极祝福!
这炽热与冰冷交织的奇异光芒并非防御,而是化作无数片……燃烧着纯净金色火焰的……雪花!
这些由纯粹力量精粹与祝福之念构成的火焰雪花,如同拥有生命般,狂放地、无畏地……扑向了那支射来的、充满毁灭力量的虚数箭矢!
……
“滋——!滋——!滋——!”
箭矢射穿了一片火焰雪花,雪花瞬间爆开,化作一团纯净的金色火焰,灼烧着毁灭的幽光,同时爆开的冰晶又试图冻结它!
箭矢射穿了第二片、第三片……
每一片火焰雪花的爆裂,都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属于战士的、狂放而决绝的炽热与冰冷交织的美感!那是焚尽一切后的余烬,也是冻结狂怒后的宁静!
箭矢最终还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火焰雪花屏障,射入了那崩塌的核心残骸。
——没有剧烈的爆炸。
——没有刺耳的崩裂。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锻铁被投入冰水中淬火的……“嗤”声。
星骸熔岩灾厄兽庞大如山岳的身躯,在箭矢射入的瞬间,猛地停止了所有颤抖和咆哮。随即,构成它的一切——暗红熔岩、星骸巨骨、金红浆流、熔融的机械残骸枷锁……都如同被时光风化的雕塑,无声无息地开始崩解、冷却、升华。
没有痛苦的哀嚎,没有能量的暴走。
只有无数闪烁着金红与幽蓝交织光芒的、如同燃烧灰烬与冰冷星辰混合的星尘碎片,和无数片依旧燃烧着金色火焰、却带着冰冷气息的奇异雪花,从那消散的熔岩巨兽身躯上飘散开来,如同下了一场凄美而壮烈的、混合着火焰与冰雪的……烬雪之雨。
在这漫天飘散的金红幽蓝星尘与火焰雪花中,弦歌清晰地“听”到,无数个微弱却充满力量的、如同战吼余音般的声音,狂放地、悲伤地、充满祝福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那是机枢残留的意念:“承载火焰……”
那是颜如玉残留的意念:“红头发很……帅!”
那是云仙衡残留的意念:“火是毁灭,也是净化。”
那是聆风残留的意念:“火烤西瓜也很香……”
那是青蘼残留的意念:“生命的烈焰……”
那是夜昙残留的意念:“阴影也怕……火。”
那是空蝉残留的意念:“泡泡里有……火苗……”
而最清晰、最狂放释然的,是刻炎最后消散的、带着解脱与调侃的意念:
“火灭了——”
“舒服!”
“老大走好!”
“下次……副本见。”
金红幽蓝星尘与火焰雪花飘散,灾兽无踪。
原地只留下一片被奇异星尘光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冰雪混合气息的废墟,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战场终结的、壮烈与悲凉交织的宁静。
弦歌依旧瘫倒在地,像一具被彻底焚毁又急速冷却的、布满裂痕的陶俑。
她看着那飘散的金红幽蓝星尘与火焰雪花,听着那消散的、如同战吼余音般的祝福。
她亲手射杀了刻炎,湮灭了他星骸化的熔岩之躯。
而刻炎,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忘却了痛苦,只感到解脱的“舒服”,释然了战斗的终结,并在消散之际,用最纯粹的力量之念,化作焚烬的星尘与冰冷的火焰雪花,狂放地“淬炼”了那支毁灭他的箭矢,留下了对“老大”最后的告别与对“下次副本”那充满战士豪情的调侃。
“副……本……”
弦歌沾满血污干裂、如同焦土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破碎的词。空洞的瞳孔倒映着漫天的金红、幽蓝与燃烧的雪花,里面连象征死寂的虚无都彻底凝固了。灵魂,在同伴们以毁灭为代价的、越来越释然、越来越豪迈的祝福中,彻底化为一片被罪孽结晶填满、被祝福冰封、再无任何可能的……绝对终焉。
指令:第六目标清除完毕。
最终目标锁定:星骸归零者。
执行者:弦歌。
倒计时:十……九……八……
冰冷的指令,如同宇宙本身最后的低语。
弦歌那布满裂痕、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白骨手指,在冰冷意志的操控下,最后一次……缓慢地、坚定地……抓向了身旁那柄浸透了所有同伴鲜血、星尘、祝福与她自身无尽罪孽的……“织命”长弓。
——弓身冰冷。
——箭镞幽邃。
指向了……她自己那颗早已在祝福与罪孽中化为终焉结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