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天灭地的余波尚未平息,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暗红劫焱仍在无声地舔舐着焦黑的熔岩地面,散发着毁灭与死寂的气息。浓重的烟尘混合着被高温蒸腾的阴煞死气,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霭,笼罩着这片彻底化为废墟的乱葬岗。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
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砸在滚烫的熔岩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蒸腾起袅袅白汽。但转瞬之间,雨势便如同天河倒倾!滂沱的雨水连接天地,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冲刷着满地的焦黑、纸灰、与尚未冷却的劫焱。雨水混着污浊的泥浆,顺着巨坑的边缘汩汩流下,汇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卿九渊悬停在巨坑上方,周身沸腾的魔威缓缓收敛,凌淼神剑的暗红劫焱已然熄灭,剑身古朴,唯有剑脊上那些哀嚎的魔魂虚影似乎更加凝实了几分,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毁灭。他深寒如渊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精准地锁定了坑洞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凤筱拄着青筠杖,在暴雨中挺直了脊梁。她周身飘散的赤色花瓣虚影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更加灵动,花瓣边缘的赤金火焰纹路如同实质般燃烧,蒸腾起缕缕白烟。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和破损的月白劲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形。几处被纸人攻击划破的伤口渗出的血迹,在雨水的稀释下晕染开,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笙笙,”卿九渊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低沉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被雨水浸湿的弓弦,“你没事吧?”他身形微动,便要穿过雨幕落到她身边。
凤筱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露出那双即使在暴雨中也亮得惊人的眸子。她看着卿九渊,眉头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疑惑:“没有大碍。但我感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卿九渊周身,仿佛在审视着什么,“……某人好像不对劲。”
她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虽然卿九渊的魔威已敛,凌淼神剑也归于沉寂,但她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极其隐晦的异样。那并非力量层面的波动,而是一种……气息上的不谐?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悄然缠绕在他那深寒如渊的魔尊气韵之中,带着一丝亡神道残留的腐朽阴冷,却又有所不同,更加……粘稠?怨毒?
……
就在凤筱话音落下的瞬间,卿九渊那深寒的瞳孔也骤然收缩!他同样感知到了!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他自己体内!
一股阴冷、滑腻、如同跗骨之蛆的诡异气息,不知何时竟悄然潜伏在他方才因暴怒而沸腾、此刻尚未完全平息的魔元深处!那气息带着一种强烈的、扭曲的怨恨和贪婪,正试图扎根、蔓延,如同无形的寄生虫,想要窃取他这具魔尊之躯的力量与生机!
“我也”卿九渊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丝压抑的惊怒。他立刻调动浩瀚魔元,试图将那诡异的气息强行镇压、逼出!凌淼神剑感应到主人的异状,剑身嗡鸣,暗红劫焱再次于剑脊上明灭不定,剑格龙瞳赤光暴涨!
然而,就在卿九渊心神被体内异变牵制、魔元运转出现一丝迟滞的刹那——
异变陡生!
……
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暴雨的落速!如同鬼魅般从凤筱身后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扭曲的废墟阴影中暴起!
那身影干瘦佝偻,浑身裹满了污浊的泥浆和雨水,正是本该在自家废墟里呻吟的曾贱!但她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她的动作僵硬却迅猛,完全不似常人,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到极致的疯狂绿光!更恐怖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仿佛怀胎十月,但那隆起的弧度却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令人作呕的蠕动,仿佛里面塞满了活物!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却缠绕着浓郁诅咒黑气的剔骨尖刀!刀尖闪烁着幽绿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芒!
目标,正是背对着她的凤筱!
“桀——!”一声非人的尖啸从曾贱喉咙里挤出,带着无尽的怨毒!
刀光如毒蛇出洞!快!狠!绝!
在卿九渊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凤筱因感知兄长异状而心神微分的瞬间!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刺穿血肉的闷响,清晰地穿透了滂沱的雨声!
那把缠绕着诅咒黑气的剔骨尖刀,从凤筱毫无防备的左肩后方,狠狠地、完全地贯穿而出!锋利的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骨渣,从前肩胛骨下方透出!刀身上缠绕的浓郁诅咒黑气如同活物般,瞬间顺着伤口疯狂涌入凤筱体内!
“唔!”凤筱身体猛地一僵!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全身!一股阴冷、恶毒、带着强烈腐蚀和束缚力量的诅咒气息,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顺着伤口疯狂刺入她的经脉、血肉、乃至神魂!她口中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混着雨水,染红了她苍白却依旧桀骜的下颌,也染红了她月白的前襟!
“笙笙。”卿九渊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充满了无尽的暴怒、惊恐与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声音甚至盖过了滚滚雷声!他体内的魔元因这极致的刺激彻底狂暴!强行将那诡异的寄生怨念暂时压制!凌淼神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血光!他一步踏出,空间仿佛被踩碎,就要不顾一切地扑杀过去!
“别管我!”
凤筱的声音却比他更快!那声音因剧痛而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如同金铁交鸣般斩钉截铁,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偷袭者,那双燃烧着痛楚与滔天怒火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卿九渊,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
“快去!”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喷溅的血沫,“将曾贱抓起来!她不对劲!她体内有东西!别让它跑了!!”她强忍着诅咒侵蚀带来的剧痛和麻痹感,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别忘了!我的实力,可是在你之上!”
暴雨冲刷着她染血的脸颊,左肩的贯穿伤血流如注,诅咒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她伤口处翻腾,试图蔓延。她的脸色因失血和诅咒而迅速苍白下去,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凌淼神剑爆发的血光更加炽烈、更加桀骜不屈!
“等我挣脱这破狗逼玩意儿!”她咬着牙,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卿九渊,“一定会去找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凤筱周身气息骤变!
那飘散的赤色火蝶虚影,在暴雨中猛地一滞!随即,每一片花瓣都如同被点燃的火油,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赤金色火焰!火焰不再是虚影,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熊熊燃烧的烈焰!雨水落在火焰上,瞬间被蒸发成白茫茫的蒸汽,发出“嗤嗤”的爆响!
“焚天怒焰!焚!世!劫!”
不再是唯美的点缀,而是焚尽八荒的怒焰之蝶!
无数燃烧着赤金怒焰的火蝶,从她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处伤口、甚至是她喷出的血雾中狂涌而出!它们带着凤筱的痛楚、愤怒和不屈的意志,如同被激怒的火凤凰释放出的复仇之羽,瞬间将她整个身影包裹!
炽热!狂暴!焚灭一切!
那缠绕在伤口上的诅咒黑气,在接触到赤金怒焰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滋滋”的凄厉灼烧声,被强行逼退、净化!插入她左肩的剔骨尖刀,刀柄被火焰燎烤得通红,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缠绕其上的诅咒黑气更是被焚烧得嗤嗤作响!
“啊——!”背后传来曾贱非人的惨嚎!她握着刀柄的手被赤金怒焰燎到,瞬间皮开肉绽,冒出焦糊的黑烟!那火焰似乎对她体内的东西有着极强的克制!
凤筱借着火蝶爆发带来的冲击力和对诅咒的短暂压制,身体猛地向前一挣!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曾贱更加凄厉的惨叫,那柄贯穿左肩的剔骨尖刀,硬生生被凤筱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带出一大蓬滚烫的鲜血和碎肉!伤口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诅咒的黑气虽然被火焰压制,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伤口边缘!
剧痛几乎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却凭借着一股狠绝到极致的意志,强行站稳!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捂那血流如注的恐怖伤口!只是用右手死死握住青筠杖,杖身九节轮回符文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杖头栀子花赤金火焰熊熊燃烧!
“走——!”她对着卿九渊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周身火蝶狂舞,赤金怒焰冲天而起,将倾盆的暴雨都短暂地逼退!她如同浴火而生的战神,用燃烧的生命力对抗着诅咒与伤痛,为卿九渊争取那关键的一瞬!
卿九渊看着妹妹那惨烈却依旧傲然挺立、以身为炬点燃焚天怒焰的背影,看着那贯穿左肩的恐怖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心脏如同被凌淼神剑狠狠贯穿!那深寒的眼底,翻涌的已不再是简单的杀意,而是足以焚毁九天十地、逆转六道轮回的灭世之怒!
“等我!”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承诺。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暗红闪电,裹挟着修罗灭世的滔天杀意,目标直指被火蝶灼伤、正发出非人惨嚎、腹部诡异隆起的曾贱!
而凤筱,在吼出那一声“走”之后,猛地转身!
暴雨如注,浇不灭她周身焚天的赤金怒焰!左肩的贯穿伤血流如注,诅咒的黑气如同毒蛇般盘踞撕咬,剧痛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但她那双燃烧着痛楚与不屈火焰的眸子,却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站在雨幕中、腹部高高隆起蠕动、脸上带着怨毒与一丝惊惧的曾贱……或者说,是占据了她躯壳的东西!
青筠杖在她手中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
“老虔婆……”凤筱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带着一丝因失血而导致的虚弱,却更显冰冷彻骨,如同九幽寒泉,“还有你肚子里那个不人不鬼的狗逼玩意儿,刚才捅得很爽是吧?”
她抬起未受伤的右手,青筠杖的杖尖直指曾贱,杖头那燃烧着赤金火焰的栀子花,仿佛睁开了毁灭之瞳!
“现在,”她嘴角勾起一抹染血的、疯狂而桀骜的弧度,周身火蝶怒焰随着她的意志更加狂暴地升腾,将周围的雨水彻底蒸发成一片翻滚的白雾,“轮到你太爷好好‘报答’你们了!”
话音落,人已动!
不再是飘逸的幻影,而是裹挟着焚天之怒、拖着淋漓血痕的——浴血狂袭!青筠杖撕裂雨幕,带着轮回归零的死亡裁决,悍然砸向那扭曲的怨毒之源!
暴雨、血火、诅咒、贯穿伤、焚天火蝶、与那誓要撕碎一切的桀骜身影……共同构成了一幅惨烈到极致、却又燃烧到极致的中式恐怖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