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道,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月光明亮,将周围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果如卫婵看见的一般,此处,是一处巨大的山林。
而方才听见的水声,来自于林中一条宽两丈左右的河。
卫婵吃惊之余,往四周逛了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活人的踪迹。
她纳闷:“如此庞杂的地道,想来不会莫名通往此处……这是做什么?”
陆青升沉默了好一会,才回道:“我亦不知……先回去吧,再有两个时辰该天亮了,你的包裹还在地道外。”
“……”
也是。
卫婵从善如流,再次四处环视一圈后,一头钻进地道,原路返回。
回来的路上依旧没有遇见半个人影,空荡黑暗的地道里,只有卫婵一个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饶是胆大如她,在如此渗人的环境中,也不免膈应。
陆青升还挺意外:“我以为你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怎么可能?”
卫婵毫不避讳,坦然道:“世上每个人都会害怕,只是害怕的事情大小不一样,多少也不一样罢了。”
“……也是。”
应完这句,又过了好一会,陆青升才又一次开口:“阿婵,若将来你发现,真正的你与你以为的你不一样,你会如何?”
“……”
卫婵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奇怪的问题,琢磨了一会,才道:“不如何。不一样便算了,你说的真正的我,已经是过去的我了。”
“那你还会为花辞树效力么?”
“看情况。”
“如何看情况?”
“若花辞树待我恩重如山,与我情谊深厚,那我就留下,反之,我就去寻家人团聚。”
“……这样。”
陆青升又沉默了片刻,而后,用很小心的语气试探道:“……你只去寻家人团聚么?不考虑寻一份新差事?”
“新差事?”
卫婵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没忍住笑:“怎么?你要雇佣我么?”
陆青升倒是没有否认:“……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提起这个,心情好了许多,一路的紧张也消解了大半。
卫婵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叉腰,脚步轻快:“但我应该很贵……起码要比谢寅那些人贵上数番不止。”
“……”
此话说完,陆青升又又又一次沉默下来,久久未出声。
以为他被自己的狮子大开口吓到,卫婵也不催他回答,一面左瞧右瞧,一面继续往前走。
待行至那个巨大的空室时,陆青升冷不丁又开口了。
他笃定道:“无妨,我多的是钱……所以你愿意吗?”
“……”
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突然又被提起,卫婵觉得好笑。
她佯装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摇头:“不行,要视情况而定。”
“……啊?”
陆青升一噎:“为何?”
“因为上回遇见谢甲时,你险些害死我。为你办事,我要多使一份心眼,累。”
“……”
若非卫婵提起,陆青升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他心虚,默默转移了话题:“……方才途径另外几个铁门时,应该设法进去看看,那几个门通往何处的。”
“……确实。”
卫婵提起谢甲一事,本也不是为了和他翻旧账,而是逗逗他,见他转移话题,她便也顺势接过了话头:“但时间实在来不及……今后若有机会,再回来看也不迟。”
本是随口应付,不想陆青升竟与她较起了真。
他斟酌了一下,认真问道:“……最晚明日,你便要去丰城探亲,探亲后又要入京寻谢迎玉。而入京后,你我便要分开……如此,你说的今后,是指什么时候?”
“……”
卫婵被他问得哑然,掐着腰想了好一会,才道:“等你回到你的身体,再来也不迟嘛。而且你死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没有身体给你复活了……”
“我没死。”
“好好好你没死,”卫婵不想与他争辩,连声应和下来,又道,“即便你没死,灵魂离开肉体这么久,肉体也该腐朽了……死心吧,往后,你怕是还得跟着我混。”
陆青升的回答听不出情绪:“……哦,是吗?”
已经又走了一个时辰有余,卫婵再健壮,也快累散架了,如此不明态度的话,她没有理会,只埋头默默走路。
陆青升也没再缠着她唠叨,乖乖安静下来。
二人这样辛苦一路,终于在天亮前回到了地窖口。
出来一看,外面一切照旧,并未被人发现。
卫婵再次拎起那山一样沉的包裹,大步出了屋子,将门原模原样地锁好,趁着夜色离开了。
……
故技重施,寻了间空客房安睡一夜。
次日晨起,卫婵从那一大袋金饼里取了几块,分批换成了银票。
有了钱,心里又踏实不少。她不再耽搁,买了足够的吃食后,便径直前往丰城。
连行两日,换了三匹马,终于在次日丰城城门关闭前,混了进去。
直到这时,卫婵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那亲戚姓甚名谁,甚至不知,当初是不是自己杜撰了这么一家人出来,只为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好在丰城不大,说是一个郡,实际只有几万户人口。
而且,这边的管理也很松散。
眼看暂时没有去处,卫婵便先寻了个小客栈住下,决定趁着这几日的时间打探一番。
……来都来了,不管能不能找到所谓的亲戚,总不能白来一趟。
大抵是听了卫婵的心声,陆青升好心安慰她:“三年前你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子……说是来探亲,就一定是来探亲,不必担心。”
“……嗯。”
卫婵胡乱应了句,又觉得他说的有问题,便问道:“心眼子多少,也与年纪有关吗?”
“……有吧。”
听得出来,陆青升自己也没有什么底气。若是有手,他此时定会挠挠脑袋。
可惜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自己说服自己,顺便说服卫婵:“涉世未深之人,没见过高明的谎言,说谎很容易被识破的。”
卫婵抠了抠手指:“可你也听见了前几日那男人的话……我那时候,可是将他师父骗得团团转。”
“……”
陆青升噎住,沉默下来。
二人躺在客栈的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起出了好久的神。
如此这般,正快要酝酿出困意时,房门被敲响了。
客栈中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