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想装作无事发生的,如今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卫婵只能选择面对。
但本着能少一事少一事的原则,她果断地开始了装傻充愣。
迎向那阿姐探究的目光,卫婵认真地看了她一会,摇头:“未曾。”
“欸?”
那阿姐却并不罢休,倚在桌边仔细瞧她,又问:“之前有位劫我马车的女侠……不是你么?”
“……”
此话一出,一旁还在配药的医师忽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卫婵看了过来。
这时候,若单单只有卫婵一人,她定毫不犹豫地将事情应下,坦然接受接下来可能产生的任何后果,并寻找机会全身而退。
可偏偏不是。
她要考虑山月。
她不知道山月身上的毒,能不能撑到她找到下一位医师。
如此行事,倒不是卫婵有多在乎山月的命,而是她不想自己已经做了一半的事落空。
为了救山月,她已经付出了不少精力,若是最后白忙活一场,她不止会很挫败,还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中很久,都不能释怀。
于是,短暂琢磨一番后,卫婵依旧死不承认:“劫马车?昨日医馆中的先生也瞧见了,在下纵马而来,何须劫阁下的马车?”
正想为自己的金主出一把力,忽地听卫婵提起此事,医师又徘徊了起来。
他犹豫一瞬,还是为卫婵作证道:“确实如此。”
“……原是如此。”
见医师给卫婵作了证,那位阿姐也不再追究,笑了笑道:“那许是我看错了……抱歉。”
眼看蒙混过关,卫婵毫不耽搁,转移了话题:“敢问先生,我这位友人所中之毒,要紧吗?”
医师想了想,回答得有些许敷衍:“她的毒,说要紧,也不要紧,说不要紧,也要紧。”
“……此话何意?请指教。”
“此毒具体为何物,在下才疏学浅,尚不知晓。只是,按照在下多年从医的经验,此毒并不会直接致命,却会依附于其他病灶,成星火燎原之势。”
“……”
卫婵很想将剑架他脖子上,让他说人话,但又怕他因此记恨,将气撒在山月身上。
于是她耐心地重新问了一遍:“此话何意?请先生明说。”
“……”
医师沉默片刻,直接了当道:“简单些说,就是只中毒时,她死不了。但若中毒时患上了旁的病,那她很可能因为这种病而亡。”
“……很可能,那便是未必会死,且有救活的可能?”
“……可以这样讲。”
这话说完,严谨起见,医师又补充了一句:“但也可能救不活,往后再也醒不过来。”
“我明白了。”
卫婵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她如今中了毒,又受了风寒,那她就可能因为风寒而死。”
“……对!”
医师也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继续道:“当务之急,便是将她体内的风寒根除。我已备好姜汤,还请女侠好好照料你的友人,助她渡过此劫。”
“好,”卫婵伸手,“拿来吧,我喂就是。”
……横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救人救到底,就当为自己积阴德了。
毕竟不久后,她还要去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事。
届时,怕是再救十个百个人,也未必能救得回她。
这么想着,卫婵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
惆怅归惆怅,任务还是要做的。
接下来几日,卫婵担起了医师的副手,煎药熬药,端汤倒水,忙得团团转。
习惯了跟着卫婵躺平,冷不丁要做这么多事,陆青升烦得很。
但他已经发现,卫婵坚定决心要做的事,谁都拉不住,于是也没有费劲劝她,只在实在撑不住时发几句牢骚。
……尽管卫婵也不明白,二人用着同一具身体,吃着同样的饭,睡着同样的觉,又做着同样的事,为何她很少觉得疲惫,陆青升却总是累得不行。
大抵是听见了她的心声,陆青升主动冒出来解释:“你已经习惯了疲惫……你会以为,疲惫就是常态,所以在疲惫时,也并不以为自己在疲惫。”
“……”
卫婵不是很认同:“可有时候,我也会感觉疲惫。”
陆青升没好气:“那是你快死了。”
“……”
卫婵无言以对。
总之,经过她数日脚不沾地的辛勤侍奉,山月终于在进入医馆后的第八日,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卫婵:“阿婵……阿婵?”
当时天还未亮,医馆中只有卫婵,山月,和那一双姐弟。
她这么一唤,将满医馆的人都唤了起来。
卫婵先听出了她的声音,匆忙翻身下床,点了灯去她身边:“你醒了?”
“……”
山月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医馆的灰色薄被,脸色憔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向卫婵看了看,又缓缓闭上了。
卫婵以为她只是梦魇,如今脱离梦境,又了睡过去,心下一时怅然。
只是,正打算提灯回去继续睡觉,就听得她再次开口:“我渴……阿婵,我好渴……”
“……好。”
这回终于确定,她是真的醒了。
卫婵心中没由来地一喜,也不顾自己的美梦被吵醒,匆匆去为她找水。
事实证明,她确实渴极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喝掉了将近一整壶的温水。
看她喝完还要,卫婵怕她喝出个好歹来,说什么也不肯再给她,只劝她道:“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你且先忍忍,待医师过来诊了脉,再喝也不迟。”
“……”
她稍微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眸子左右转了转,将屋子里的布局扫了一遍,点头:“好……我听你的。”
“只是,”她手一抬,指向对面看过来的姐弟二人,问道,“他们是谁?”
卫婵忙不迭将她的手往下一按,解释道:“他们也是病人,与你我一起在此就诊的病人。”
“……这样。”
山月默默接受了卫婵的解释,但在她打算去放水杯时拉住了她的手。
卫婵回头,不解地看向她:“怎么?”
“……你不要走。”
“我不走。”
“……骗人。”
“我不走,”卫婵无奈,“我总不能抱着杯子睡觉不是?”
“……”
山月犹豫了一会,松开了她的手:“……那你快去……也要快回,我等你。”
“……好。”
卫婵正想离开,手却被第二次拉住了。
这回,山月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行,我不信你……”
“上回离开花辞树时,你便与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