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三个拖油瓶重新踏上旅途后,卫婵心里舒坦了不少。
毕竟再不必偷偷摸摸,做贼一般东躲西藏了。
但新的问题是,她的行程又被拖得很长。
如此也就罢了,越来越熟悉的几人还比之前更聒噪了,一路叽叽喳喳,隔着车幔都吵得卫婵头疼。
尤其是在高岳的伤好了之后。
但也有好消息,那就是离京城只剩下了最后几十里路。
最多两日,便能结束这令人头疼的一切了。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
——卫婵病倒了。
平日里那般折腾自己,她会病倒,倒不算很意外的事情。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此事会发生在此时。
可病来如山倒,她心中再着急再不愿意,也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径直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一睁眼,三个圆圆的脑袋齐齐凑了过来。
山月最先从她醒来的惊喜中回过神,大声招呼医师:“快!活了!她活了!”
一旁的高璇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去捂她的嘴,帮她改口道:“病人醒了!先生!”
“……”
高岳看了眼山月,又看了眼自己阿姐,再看看默默闭上眼,试图逃避面前这般场景的卫婵,好心问她:“医师说你之前的风寒还没好全,便再次染了风寒……你还好么?”
“……不好。”
卫婵也不知道,自己这幅看起来要死了一般的模样,是怎么让他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的。
但她实在没力气与他争辩,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便蔫蔫地重新闭上了眼。
可下一瞬,一个苍老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啧……才多久未见,怎得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
卫婵心里一抖,睁眼看去。
一个白花花的影子逆光站在自己床头,半佝偻着腰,正笑眯眯地扶着自己的白胡子,一双矍铄的小眼睛眯起来,盯着卫婵看。
卫婵又不知晓他叫什么名姓,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愣愣地盯了回去,良久才道:“是你?”
“当然是老夫,”白胡子老头的模样瞧着与之前并无二致,他抬手往卫婵额头上一覆,再次啧了一声,“哎呦呦,真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呐。”
“……没有好转?”
“欸?他们没有告诉你吗?你风寒侵体,一时半会,怕是好不起来喽……”
“……”
卫婵愣怔片刻,追问:“一时半会是多久?”
“少则七八日,多则个把月。”
“……若是不治呢?只要能下床,我便要离开呢?”
白胡子老头似乎早就知晓她会这么问,认真道:“会死。”
“……一定会?”
“一定会。”
“……”
老头的表情实在太认真,卫婵一时竟不能分辨,他究竟是在胡说八道,想劝自己留下治病,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纠结片刻,卫婵还是答应下来:“那便先治吧……我相信先生。”
许是不习惯卫婵这么礼貌客气地和自己说话,白胡子老医师迟钝了须臾的功夫,才抚着胡子呵呵一笑:“好说好说,老夫从医数十年,也并非全无能耐!此番,老夫定会尽力医治,不耽误你赶路!”
卫婵没力气与他打趣,只嗯了一声,道:“……多谢。”
老头摆摆手:“无妨……你好好休养,若有不适之处,及时差人来唤我。”
“好。”
……其实,卫婵很想问问他,上回谢寅对他做了什么,但看着山月与高家姐弟在,又不方便开口,只能暂且作罢。
待医师离开,山月又凑了过来,小声问卫婵:“你不是说,你从归夷郡来么?那你如何会认得这医师?”
卫婵闭上眼,不去看她涂了脂粉的脸:“从归夷郡来,为何不能认得他?”
“好奇嘛……你从归夷郡离开后,都去了什么地方?又在何处遇见如此奇怪的医师……说说嘛……”
见山月追着卫婵问个没完,高璇上前,一把拉开了她:“说什么说……阿婵尚在病中,哪有力气给你讲故事?”
“……”
正问得起劲,冷不丁被打断,山月不满,皱着一双秀眉看她:“……问问嘛,问问也不行吗?医师也没说,她不能说话嘛……”
高璇闻言,又将她推得更远了些,伸手掐她的腰:“你还嘴硬……阿婵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往后路上遇上山匪,你要亲自来对付他们吗?”
“我来就我……啊……你做什么……你……”
二人推搡打闹着跑远,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下来。
只剩高岳,茫然地看着她们离开,又看向卫婵,小心问她:“你要喝水么?吃东西么?”
“……”
卫婵本闭目假寐,闻言想了想,睁开眼看他,认真道:“都要。”
“好,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来。”
“十张肉饼,钱在我包裹中,你自己去拿就是。”
高岳一愣:“……啊?”
卫婵懒得想他在啊什么,只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十张肉饼。”
“……”
这回,他没有再问,点点头:“……好,我记得了。”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也没有去卫婵包裹中拿钱。
等他出了门,医馆中,便只剩下了卫婵,还有角落里一个从始至终昏睡不醒的伤者。
陆青升这才弱弱出声:“你昨日,真是好生吓人。”
“……”
和陆青升说话不需要开口,对此时的卫婵而言,倒是一个不错的消遣方式。
她想了想,问道:“何出此言?”
陆青升的声音小小的,生怕吓着她一般:“……我方才在听车中那几人说笑,忽地就一头从车上栽了下去,险些摔惨……也不知怎么,昨日你晕倒后,我便控制不了你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看那三个废……那三人费了老大的劲,将你送来此处。”
“……这样吗?”
“嗯……你近来思虑过甚,耗费心力,先好好歇息几日,再做打算吧。”
“……”
尽管心中不愿,可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卫婵默默闭上眼,答应下来:“……好。”
头晕晕沉沉的,加上发烧,整个人浑身都疼。她正打算再睡一会,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胡子老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莫睡了……来来来,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