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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图书馆斑驳的彩绘穹顶。光线在他眼中折射,却映不出任何情绪的涟漪。林莎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他只是眨了眨眼,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雨滴。他尝试移动手指,动作僵硬而陌生,如同在操控一具借来的躯壳。
记忆是一片空白。我是谁?这里是哪里?这个抱着我哭泣的女人是谁?这些念头如同浮光掠影,无法在他几乎被擦除的意识中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种深层的、无法言喻的虚弱感和剥离感笼罩着他。
林莎看着李哲那全然陌生的眼神,心如刀绞。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李哲!看着我!我是林莎!你还记得吗?钢厂?下水道?图书馆?”
李哲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捕捉这些词汇背后的意义,但最终只是化为一片更深的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气音:“水……”
这是最本能的生理需求,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清晰表达的意念。
影刃默默递过来一个水囊。林莎小心翼翼地扶起李哲,将水一点点喂给他。喝水的过程似乎唤醒了一些身体的本能,他的动作稍微协调了一些,但眼神依旧空洞。
管理员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旁观历史的雕塑。他的“目光”落在李哲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
“他的情况……还有恢复的可能吗?”林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向管理员,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
“记忆和人格,是信息高度有序化的结构。‘远古回响’的冲刷,打散了这种秩序,但并非彻底湮灭。”管理员的声音平静无波,“它们可能还存在于他意识的深处,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或者……被整合进了更底层的结构里。能否恢复,如何恢复,取决于他自身意识的韧性和……外部的刺激。”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观测者’的标记确实被有效干扰了。现在他散发出的信息特征,混杂着‘回响’的噪音,对于依赖秩序和特定频率进行追踪的存在来说,如同将一滴墨水滴入了汹涌浑浊的大河,难以再次精准定位。”
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一个失去了一切、如同新生儿般的李哲。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喝水的李哲,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那三根之前被他编织出的“灵能丝线”,虽然因失去主导意识而变得极其黯淡、近乎消散,却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拥有某种惯性般,在他掌心上方微弱地飘浮、缠绕。
他似乎对这几缕光丝产生了本能的好奇。他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笨拙地试图去触碰它们。
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光丝的瞬间,那三根近乎熄灭的丝线,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微弱的活力,轻轻颤动了一下,散发出比刚才稍微明亮一丝的微光。
这一幕让林莎和管理员都微微一动。
“他的本能……还在?”林莎惊讶道。这些丝线是与李哲意识深度绑定的造物,难道即使记忆和人格被“格式化”,这种与规则力量连接的本能依然残留?
管理员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有趣。力量的烙印,有时比记忆更加根深蒂固。它们源于存在的本质,而非后天的学习。他现在是一张白纸,但并非没有书写的潜力。只是执笔的,可能不再仅仅是‘李哲’过去的经历,还包括他体内那些……‘东西’的本性。”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李哲似乎对手指与光丝互动产生的微弱反应感到新奇,他不再满足于触碰,开始尝试着,像婴儿第一次试图抓住玩具般,用意念(一种近乎空白,却带着探索欲望的纯粹意志)去“抓取”那三根丝线。
过程笨拙而无效,光丝只是随着他混乱的意念而无序飘动。但他乐此不疲,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映入了除茫然之外的色彩——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与 “想要”。
他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重新学习与自身力量的互动。
林莎看着这一幕,悲伤中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只要他还有反应,还有本能,就还有重塑的可能。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握住李哲那只没有玩弄光丝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没关系,李哲。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我会告诉你,你是谁。”
“我们会重新开始。”
李哲停止了对手指光丝的操作,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林莎。他听不懂她话语中复杂的情感,却能感觉到那股坚定不移的、温暖的意念。
他歪了歪头,似乎努力在理解。
然后,他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模仿着林莎的动作,非常缓慢地、试探性地,也握住了她的手。
一个简单的、本能的模仿动作。
却让林莎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带着一丝暖意。
管理员看着这一幕,无声地隐没回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句飘渺的告诫在空气中回荡:
“抓紧时间。白纸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当新的‘色彩’开始渲染时,谁执画笔,将决定最终的画卷。”
阴影已至,而新生,才刚刚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