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恩被拖走了,她那尖厉的叫骂声像根刺,扎在每个人耳朵里,好久都散不掉。
广场上那叫一个静,刚才还噼啪响的篝火这会儿都像哑巴了。寨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跟糊了层浆糊似的,又僵又懵。谁能想到啊,平时温温柔柔的玉恩小姐,背地里能干出这种事儿?五年前月娆小姐的死,闹了半天不是意外,是让人给害的!
这消息太炸了,炸得人脑子嗡嗡的。
云瑶还跪在地上,低着头,心里也乱糟糟的。事儿是捅出来了,可这结果……跟她预想的有点不一样。她没觉得多痛快,反而胸口堵得慌。
她偷偷抬眼去看前面的阿幼朵。
阿幼朵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大家,站得笔直。可云瑶瞧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关节都白了。肩膀微微塌着,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完了。云瑶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不对啊。
按说她沉冤得雪,就算不喜形于色,至少也该松口气吧?怎么看着……更难受了?
“都散了吧。”
过了好半天,阿幼朵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像几天几夜没合眼。
“今晚的事,谁也不许外传。”
她没多做解释,也没看任何人,说完这句,就径直朝着寝殿方向走去。步子有点飘,背影在晃动的火光里,单薄得像张纸。
寨民们互相看了看,低声议论着,三三两两地散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估计今晚没几个人能睡好觉。
云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看着阿幼朵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点堵非但没散,反而更沉了。
她慢吞吞地往回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玉恩被拖走时喊的那些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个月娆她凭什么?!她什么都比你强!”
“我是在帮你!!”
这些话像魔咒,缠得她脑仁疼。
是为了这个?就因为觉得月娆挡了阿幼朵的路?所以就要下死手?
这理由……也太他妈荒唐了!
可看玉恩那疯魔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那阿幼朵呢?她知道玉恩是这么想的吗?这五年来,她是不是一直活在“好友因嫉妒自己而死”的愧疚里?
云瑶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恨了阿幼朵五年,结果恨错了人。阿幼朵呢?背着黑锅,还被个疯子“爱戴”着,这都什么事儿!
回到偏房,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心里空落落的。
复仇的目标突然没了,她一下子有点找不到方向。就像憋足了劲儿一拳打出去,结果打空了,还差点闪着腰。
接下来干嘛?告诉阿幼朵自己就是月娆,咱俩扯平了,以后各走各路?
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那个小铃铛和毒箭。铃铛冰凉,箭镞也冰凉。
这一晚上折腾的。
不知道阿幼朵现在怎么样了。玉恩那些话,跟刀子似的,她听着都难受,阿幼朵这个当事人……
云瑶有点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去看看吧?就偷偷看一眼,确定她没事就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
她再次溜出偏房,熟门熟路地摸到阿幼朵寝殿的窗外。
里面亮着灯,但很暗。
她凑近那个之前弄出来的小洞,往里看。
阿幼朵没坐在梳妆台前,也没躺在床上。她又坐在地上了,就跟那天晚上喝醉时一样,背靠着床沿。
但这次她没喝酒。
她就那么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云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轻微地、压抑地颤抖。
她在哭。
无声无息地哭。
比那天晚上醉酒时的痛哭,更让人心里发沉。
云瑶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里面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她突然发现,自已好像……没那么恨阿幼朵了。
剩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赶紧甩甩头,想把这点不该有的情绪甩出去。
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个小洞里瞟。
阿幼朵维持那个姿势哭了很久,久到云瑶的腿都站麻了。
后来,她大概是哭累了,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那枚染血的发簪。
她看着发簪,眼神复杂得要命。有痛苦,有悔恨,好像……还有一点点如释重负?
她用手指,一遍遍擦拭着簪身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可那暗褐色的痕迹,早就深深浸入了银质里面,怎么可能擦得掉。
她就那么擦着,看着,直到油灯里的火光越来越微弱,最后“噗”地一下,熄灭了。
寝殿里陷入一片黑暗。
云瑶在窗外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拖着僵硬的腿,慢慢往回走。
夜风吹过来,冷飕飕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后面钻出来了,清清冷冷地挂在那儿。
真相大白了。
可这心里,怎么比之前装着恨的时候,更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