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成,硝烟散尽的北元王庭,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景象。昔日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金顶大帐依然矗立,却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同被拔去獠牙的猛虎,匍匐在胜利者的脚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与草叶混合的气味,取代了战鼓与喊杀声的,是伤者的哀嚎、幸存者的啜泣,以及明军士兵打扫战场时甲胄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
常胜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久。她深知,签订盟约仅仅是开始,如何稳定局面,有序撤离,并将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安然带回大明,才是更大的考验。
她第一时间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徐辉祖将军,由你部负责接管王庭防卫,清点缴获,重点是马匹、兵甲及王庭库藏。登记造册,不得私匿,违令者斩!”
“王老将军,负责收拢我军伤员,集中救治。阵亡将士……登记姓名籍贯,妥善火化,骨灰务必带回故土。”说到此处,常胜的声音微微低沉,目光扫过战场上那些永远沉默的身影,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
“李医官,抽调人手,协助救治北元重伤员。我大明王师,乃仁义之师,不行虐杀之事。”这道命令让一些将领略显诧异,但看到常胜不容置疑的眼神,都凛然遵命。
“至于北元降众……”常胜看向一旁面色灰败、如同木偶般的扩廓帖木儿(现在或许该称他为“顺义王”了),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顺义王,约束好你的部众。即日起,王庭暂由我军接管,待局势稳定后再行交还。你需尽快拟定第一批贡品清单,并交出盟约中指定的寇边首领。”
扩廓帖木儿嘴角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颓然低头:“……是。”
明军这台战争机器,在胜利后迅速转变为高效的管理机构,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各项指令。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兴奋,动作格外利落。他们看着常胜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崇拜。是这位年轻的女帅,带领他们穿越绝境,创造奇迹,赢得了这场足以彪炳史册的胜利!
数日后,王庭局势初步稳定。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尤其是数以万计的战马,更是让徐辉祖等将领喜上眉梢。北元降众在明军的监视下,也开始逐渐恢复秩序,只是那弥漫在王庭上空的颓丧与屈辱,短期内难以消散。
班师的时候到了。
黎明时分,朝阳初升,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草原。明军将士已列队完毕,虽然甲胄破损,许多人身带伤创,但军容整肃,士气高昂如虹。队伍中,飘扬着缴获的北元王旗和大明龙旗,更有一辆辆装载着阵亡将士骨灰坛的大车,被精心护卫在队伍中央。大批缴获的战马、皮毛、金银器皿等贡品,由俘获的北元辅兵驱赶着,紧随其后。
常胜依旧是一身染血的白袍银甲,并未更换。这身战袍,是她与将士们同生共死的见证,是荣耀的勋章。她骑在雪影驹上,于全军之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在晨曦中沉默的金顶大帐,以及远处那些神色复杂的北元贵族和牧民。
她知道,经此一役,北元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再无能力组织大规模南侵。大明的北疆,将迎来久违的和平。
“启程!”她清越的声音响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号角长鸣,旌旗招展,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凯旋之师,终于踏上了归途。
与来时隐秘疾行、时刻面临死亡威胁不同,归途充满了胜利者的荣光与沿途不断的震撼与欢呼。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遍了草原和边境。当明军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沿途遇到的零散北元部落,不再是充满敌意的窥探,而是纷纷避让道路,许多部落首领甚至带着族人,捧着奶酪、马奶酒,跪伏在道路两旁,以示臣服与恭顺。他们看着这支衣甲残破却杀气凛然的军队,尤其是队伍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就是大明的女元帅……”
“就是她,打败了大汗,逼大汗签订了盟约……”
“长生天啊……她看起来……如此年轻……”
低语在风中传播,常胜“女军神”之名,不再仅仅在大明境内流传,更是在广袤的草原上,成为了一个带着传奇与威慑力量的符号。
数日后,队伍接近大明边境。首先得到消息的,是散布在边境线上的大明墩堡和哨所。当了望的士兵确认那支浩浩荡荡、打着大明旗号、押解着无数俘虏和贡品的队伍正是出征的常胜元帅所部时,整个边境都沸腾了!
“回来了!常元帅回来了!”
“我们赢了!北元被打败了!”
“快!点燃烽火!传递捷报!”
一道道报捷的狼烟冲天而起,沿着边关防线,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向内陆蔓延。烽火所至,无论军民,尽皆欢腾!
当队伍正式踏入大明疆土,经过第一个边境小镇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出征的将士热泪盈眶。
小镇几乎是万人空巷!男女老少,箪食壶浆,挤满了道路两侧。他们手中捧着热腾腾的饼子、鸡蛋,挎着满篮的瓜果,端着粗瓷碗盛着的清水,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拼命地想塞到士兵们手中。
“将士们辛苦了!吃口热乎的吧!”
“英雄!你们都是英雄啊!”
“感谢常元帅!感谢王师!保了我们平安啊!”
“爹!娘!儿子回来了!我们打赢了!”队伍中,有本地的子弟兵看到了亲人,忍不住哽咽高呼,引发一片唏嘘与欢呼。
欢呼声、哭泣声、感谢声,汇成一片温暖而汹涌的海洋,将远征归来的将士们紧紧包裹。这一刻,所有的艰辛、痛苦、牺牲,仿佛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士兵们挺直了胸膛,感受着来自父老乡亲最真挚的敬意,荣誉感与自豪感充盈在胸间,只觉得这一路的血与火,值了!
常胜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冰冷的心湖也不由得泛起涟漪。她看到了孩子们纯真崇拜的眼神,看到了老人们感激涕零的面容,看到了姑娘们将手中的鲜花抛向军队……她知道,她守护的,正是这一切。
徐辉祖策马跟在她身侧,看着她在万民欢呼中依旧沉静挺拔的侧影,看着她染血战袍上折射的阳光,眼神复杂。敬佩、叹服,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更深沉的情感,在心中悄然滋长。
越是靠近朔方城,欢迎的场面就越是盛大。沿途州县,无不张灯结彩,官员士绅率领百姓出郭相迎,犒劳三军。关于常胜如何穿越死亡沙海、如何阵斩乌尔汗、如何逼降扩廓帖木儿的故事,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她“女军神”、“常胜将军”的名号,响彻云霄。
当朔方城那熟悉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全军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城门外,黑压压地站满了迎接的人群。留守的文武官员、全城百姓,几乎倾巢而出。彩旗招展,鼓乐喧天。当常胜一马当先,出现在队伍最前方时,城上城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恭迎元帅凯旋!”
“大明万胜!常帅万胜!”
声音直冲云霄,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常胜缓缓勒住战马,抬头望向那高大的城楼,望向城楼下无数张激动兴奋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剑尖斜指长空!
回应她的,是更加狂热的、如同雷霆滚滚的万岁之声!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宫廷中小心翼翼、在质疑中艰难前行的代元帅。她是真正的北疆柱石,是大明军神,是带领帝国走向强盛的——镇国公常胜!
凯旋之歌,响彻北疆,也必将随着捷报,传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徐辉祖默默地看着被荣耀与欢呼包围的她,看着她眼中那虽疲惫却愈加坚定的光芒,心中悄然叹了口气,随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他知道,属于常胜的时代,刚刚开始。而自己的命运,似乎也已与她,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