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连响起的、如同九天雷霆震怒般的轰鸣,不仅彻底撕碎了乌尔汗突围的妄想,更在刹那间摧毁了所有幸存北元骑兵的意志。他们或许不畏惧刀剑弓弩的拼杀,但面对这种来自脚下、无从理解、无从抵御的天崩地裂之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爆炸的核心区域已是一片狼藉。焦黑的坑洞取代了原本的冰面,散发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肉烧焦的混合恶臭。残破的肢体、扭曲的兵甲、内脏的碎片与融化的冰雪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稍远些的地方,未被直接炸死的北元骑兵和战马,大多也被剧烈的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内脏碎裂,或瘫软在地抽搐,或如同醉酒般在原地打转。更多的战马彻底惊疯,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然后疯狂地冲撞践踏,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乌尔汗因为身处突围集群的前部,侥幸未被直接卷入最大的几个爆点,但他座下的战马却被这惊天动地的巨响和灼热的气浪惊得人立而起,将他狠狠摔落在冰冷的河面上!他挣扎着爬起,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只看到四周尽是火光、浓烟、惨叫和疯狂奔逃的人影。他那柄视若性命的狼牙棒也不知丢到了何处。
“魔鬼……这是魔鬼的力量……”一名离他不远的北元百夫长,看着不远处一个仍在燃烧的、依稀能看出人形的焦黑物体,精神彻底崩溃,丢下弯刀,抱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随即被一匹受惊狂奔的战马撞飞,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中。
恐慌,彻底的、无可挽回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个冰河区域。幸存的北元士兵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突围,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向着任何他们认为可能安全的方向亡命奔逃。建制完全被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长官,人与人之间为了争夺一条看似能逃命的缝隙而自相残杀。冰河,这条他们来时充满信心的通道,此刻成了吞噬他们生命的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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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坡顶,常胜冷漠地注视着冰河上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即便是她,亲眼见到这超越时代认知的“地火惊雷”所造成的毁灭性效果,心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凛然。这是力量,是足以扭转战局的力量,但亦是带来无尽毁灭与痛苦的力量。她深吸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味的冰冷空气,将那一丝不适压下。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传令!”她的声音依旧稳定,清晰地传入身后同样被震撼但更多是狂喜的将士耳中,“徐辉祖所部,停止射击,保持警戒,射杀任何试图重新集结或负隅顽抗之敌!”
旗语挥动,侧翼丘陵中那催命的箭雨骤然停歇。但这无声的威慑,比箭雨更让崩溃的北元士兵感到恐惧。
“骑兵本阵!”常胜继续下令,“以‘三才’小队为单位,缓速推进,清理河滩残敌,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注意规避火场及危险区域!”
“得令!”
早已按捺不住的明军骑兵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下山的猛虎,以娴熟的小队阵型,冲下了南岸坡地,杀入了那片混乱的屠宰场。他们的任务不再是激烈的对冲,而是冷静而高效地收割。对于跪地乞降者,用刀背拍打,喝令其集中看管;对于依旧手持兵器、试图反抗或逃跑者,则毫不留情地用长矛刺穿,用马刀劈砍。
战斗,已然变成了单方面的清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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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汗在几名忠心亲兵的搀扶下,勉强找到一匹无主的惊马,试图再次组织抵抗。但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巨大的爆炸余威和全军崩溃的浪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看到明军骑兵如同梳子一般,冷酷地梳理着战场,看到自己麾下那些曾经勇猛的战士,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轻易地杀死或俘虏。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耻辱感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完了,这支先锋骑兵也完了。即便他能侥幸逃回去,损兵折将、一败涂地的罪责,也足以让扩廓大帅砍了他的脑袋!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兵指着侧面一条因爆炸和混乱而暂时无人注意的、靠近河岸边缘的狭窄冰面,焦急地喊道。那里冰层似乎较厚,且因为偏离主战场,暂时还没有明军注意到。
乌尔汗看了一眼那条“生路”,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那片火光冲天、尸横遍野的炼狱,以及远处坡顶上那道如同梦魇般的玄色身影,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极致的怨毒与不甘。
“常胜!此仇不报,我乌尔汗誓不为人!”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狼般的低嚎,不再犹豫,在几名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沿着那条狭窄的冰面,头也不回地向北岸仓皇逃去。他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那索命的死神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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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渐平息。
冰河之上,除了少数几处仍在燃烧的余烬冒着黑烟,以及零星的、追亡逐北的呼喝声和垂死者的呻吟,已再无大规模抵抗。大部分幸存的北元士兵选择了投降,他们被明军驱赶到南岸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地蹲伏着,眼神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徐辉祖也率领伏兵从丘陵后现身,与常胜的骑兵汇合。这位一向沉稳的将门之后,此刻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他快步走到常胜马前,抱拳道:“将军!此战……大捷!乌尔汗所部两千余骑,几近全军覆没!缴获无算!”
常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冰河,以及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沉声道:“清点战果,救治我军伤员,妥善安置俘虏。阵亡将士……收敛遗体,带回朔方。”
她的语气平静,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分量。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但也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王队长带着人初步清点后回来禀报,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将军!初步统计,阵斩敌军估计超过一千五百人,俘虏三百余人,缴获完好战马近八百匹,兵器甲胄无数!乌尔汗仅率数十亲兵狼狈北窜!我军……我军伤亡不足两百!”
以不足两百的伤亡,几乎全歼敌军两千精锐骑兵!这无疑是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北疆,乃至大明朝廷的酣畅大胜!
消息传开,所有参战的明军将士都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尽情宣泄着内心的激动与自豪!这一战,他们不仅守住了城池,更在野战中,以少胜多,近乎完美地实现了主帅的战术意图,彻底打出了朔方新军的威风!
徐辉祖看着欢呼的将士,又看向马背上神色依旧沉静的常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从整军、肃贪、清除内奸,到今日这惊才绝艳的诱敌、伏击乃至运用那闻所未闻的“地火”之威……每一步都堪称教科书般的指挥。这位女帅,用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奠定了她在北疆不可动摇的权威!
常胜抬手,压下了震天的欢呼。她环视着这些激动而信赖地看着她的将士们,清越的声音响起:
“此战之功,在于全军将士用命,在于徐将军伏兵得力,更在于我等平日操练之艰辛!今日之战果,证明了我朔方新军,已是一支能守善攻、敢战必胜之铁军!”
“然,乌尔汗虽败,扩廓主力尚存。此战,仅是开始!望诸君戒骄戒躁,再接再厉,随本将军,卫我疆土,扬我国威!”
“现在,打扫战场,凯旋回城!”
“万胜!”
“常将军万胜!”
在震天的口号声中,胜利之师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押解俘虏,带着缴获的物资和阵亡同袍的遗体,踏上了返回朔方城的归途。
阳光普照,将饮马河畔的血色与焦痕照得清清楚楚,也将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烙印下这场以“地火惊雷”为标志的、足以改变北疆局势的经典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