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突然开始原谅曾对我残忍而此时还算不薄的造物主，起码它眷顾了我一次。
我快步朝门口跑去，想要拦下那辆承载了我所有的盼望的电瓶车，是的，我不能错过，一定要拦下它。
她看到了我，车速也慢了下来，可似乎是因为有些狭窄的小区入口。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要躲着我？”
这是我张开手堵住她的去路时脱口而出，未经思考的第一句话。然后开始有些委屈，甚至想在她面前扔掉所有的坚强，变成一个小孩，甚至一只宠物，得到她的怜悯。
头盔下那双眼睛盯着我几秒，然后转移到了车钥匙上，她拧动了钥匙，然后一直低着头，回道：
“我以为上次我和你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不该再找我了。”
说完她抬起头，眼睛看向我的右侧，里面看不到任何情绪。
“不，你没有和我说过我不该再找你……我怎么可能不再找你，你自己也清楚我做不到！”
她微微点了下头，望向我，而这一眼看得我心里一颤，这瞬间我感觉她离我很远。
“我清楚，所以我是在帮你，也在帮我自己……我是对的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喝了酒，你今晚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帮我，你这样躲着我是在帮我吗？帮我就是让我一直痛苦下去吗？我不认同。”
她低下头，又拧动了钥匙，上下嘴唇轻微碰撞着，冷冰冰的话语从中而出：
“长痛不如短痛。”
我又上前一步，站在了前轮处，生怕她就此开走。
长痛不如短痛，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中又有多少痛无法略过，刻骨铭心。
“过去那些日子难道就只配换回一阵短痛吗？”
她仰起头，紧咬着微微有些颤抖的嘴唇，提高音量说道：
“只能如此了，何易！不是非得互相折磨才能对得起过去那些时光的。”
她的话太重，压得我难受，又太轻，轻到随风飘扬，一直萦绕着攻击我的耳道。她又重复道：
“并不是非要互相折磨才能对得起那段过往的，你也大可不必这样……让我回去，好吗？”
她的声音又变得低沉，她几乎从没有这样带着请求的语气和我说过话，我从没想过这样的话有一天听着竟会让我感觉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才会过得如此痛苦……而你口中的短痛到底是多久？”
说完我低下了头，我清楚看到眼里的泪水顺势流下，滴落在轮子上。
“你没做错，是我的错，所以你应该用坦然替换掉内心的痛苦，慢慢忘记我这个人。”
她似乎也哭了，声音带着哭腔。
对与错，从来都没有绝对，却一定有源头，不管它源于何处，此时我一点也不想去理会这些，只想不顾一切和小满回到以前。
摇了摇头，我直视小满，伸手握在她放在车把手上很是冰凉的手背上，她并没有闪躲，只是把头低得更深，抽泣着。
“不需要这样的，太残忍了，我现在就回去和程凝说清楚……”
“这样对她就不残忍吗？我们如何能心安理得？难道要背负着这份亏欠过完一辈子吗？”
“没有那么严重，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信心，相信我能处理好？”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既然你在医院已经答应她妈妈娶她了，这就挺好了，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我可以去和李婶说去，我去给她磕去。”
甩开了我的手，小满哭道：
“问题是我不想就这么过下去，你明白吗？”
“不，不明白！”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回过头，她含泪的眼神从一开始带着些痛苦慢慢变得平静。
“何易，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当初和我在一起就和她纠缠不清，如今和她在一起就别再和我纠缠了，我不喜欢这样，更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无力反驳，我感觉心被万箭穿过，碎了一地，而我失去了捡起它们拼凑完整的勇气。
慢慢地，内心迫切地需要发泄，于是问道：
“所以你才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对吗？还是说我在你心里也可以只是一个过客？”
她有些烦躁回道：
“我不知道！别问我了好吗？你到底喝了多少今晚才会有这么一顿牢骚？……让开！”
或许，我真的在她心里成了一个发牢骚的人，我宁愿此时她开车从我的身上轧过去，只要这两个字从来没有从她嘴里说出过。
沉默着，我收起想要发泄的心，它早该死去。
侧开身，在她擦拭了下脸，准备离去前，我再次把手放在车上。
“我今晚去小河直街了，我以为你会去，去的时候并没有喝酒，我见到了夏天，还见到了一个据说是你前男友的人，我很在乎，所以才喝了酒，我从没听你说起过那段往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就像没有出现过的人一样。”
说完我松开了手，而几乎同时她转动了手，车子开始向前驶去，只给我留下一个代表着从此散了的背影。
在她还没有完全消失在视野时我收回了还能看到她的眼睛，双脚失去支撑坐在了地面，一边落泪一边擦拭着眼睛，在一盏高处的路灯对面尽情地抽泣，丝毫不去理会路人异样的眼神。
内心在后悔，困惑，不甘的洋流中飘荡了许久，始终平复不得，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疯狂抓住酒精带给我的一丝麻醉，我突然很想就此躺在洋流上的木舟，随它带我飘向从未见过的世界，彻底告别小满，告别程凝，重新与孤独为伍。
于是我第一次怀念起那段无人问津的时间，当时的我并不复杂，连梦都没有，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具体。
我已经永远失去了简单平淡的生活，而那份简单平淡是那么的珍贵，一去难返。
乘坐出租车，我没有回到程家，而是往富阳而去，回到了小巷，睡在了从小睡到大的床，期待着这里的蓝天白云能在阳光照射在院子的地砖时，带我回到旧日时光。
……
醒来后，我回复了程凝深夜给我发来的信息。
走到院子呼吸了几口空气，和料想一般，这里的天气独好。
我开始环顾起依旧足够容纳我灵魂的院子……
不多时，我留下了魂，让它在这里享受孤独，然后让自己的躯壳，朝巷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