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噢”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说出了一句英语,而我只听懂了“i doubt it”。
我并不想在这里做多停留,不想亦或不敢……其实没多大区别,离开就是了。
跳下院墙,脚边早已干巴巴的土地长了许多杂草,在骄阳似火的六月它们不分昼夜一直抬着头,和此时低着头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想回到屋里,即便他可能会再次出现,朝我碎碎念。
我未曾回头,未曾看到窗台上那个青春少女的脸,可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知道她是谁,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怎么会来这个老楼,和白小满不同,她和这个老楼并没有一丝情感。
一个脑袋如此清晰的人,怎么可能有精神上的问题。
“这是你的房子吗?”
没有停下脚步,我回应了她,在我迈进主屋时,她又说道:
“今天我来到这里,你可以帮助我吗?”
脚步有千斤重,我还是停了下来,许久才回道:
“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里没有热水,虽然天气很烫,我还是想洗温暖的水。”
……
她拿着衣服到我家院子时,我终于看了一眼她的脸,她比小满高一些,很瘦,一头和小满差不多的长发,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它们太像小满的眼睛。
我躲进了房间,很快,他便见缝插针出现在了我的床沿,和我谈起了这个应该满18岁不久,中文表达有些别扭的女孩。
白小满有妹妹,知道这件事时我正在服刑,也正是白叔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
白小满的妈妈和白叔离婚时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在异国他乡生下了这个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美国人,也许是她害怕麻烦,也许是害怕指责,这件事她一直瞒着。
直到她在往日的朋友那听到白叔危在旦夕的消息,才决定带这个女孩回国看她的亲生父亲一眼,不知她当时的内心是否有过懊悔和挣扎。
至于她最后的决定是善良还是残忍,谁又能给个定论?
后来她们母子回了国外,可她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一次我并没和何老大聊上多少,他在那个女孩子喊着“邻居”走进主屋前就已经离开。
我出了房间,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站在主屋门口。
“你在讲电话?”
“嗯。”
我点了点头,很不自在地看着她旁边的地砖。
“我还需要你帮我一点点……噢,忘了告诉你,我的中国名字是付小盈,你好!”
她的性格很坦率,我并不意外,尽管我接触的生活在国外的人不多。
她继承了她妈妈的姓氏,小盈,小满,从名字上看她的妈妈从来都没想断了她和白家的血脉相连。
“你好,你为什么会到白家老楼来住?”
“你知道我的家姓白,那你一定住在这里很多时间了吧?”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夜晚除了我的爸爸还有另一个真实的人和我说话,她好像很喜欢聊天,即便是面对我这样一个陌生的人,这不仅和她生活在国外,也和她开朗的性格有关。
我的话并不多,只是搞清楚了她需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她房间的大灯坏了,只有台灯还能用,还有就是房间里的蚊子多。
至于她住到这里的原因,她表达得不是很清晰,一会说姐姐工作忙,一会说姐姐念叨她,一会说她在国外一个人住,习惯了。
我想大概是她不喜欢被人管束吧!小满又忙,得知这里还有一个祖屋便来这里住。
拿出了自家的台灯和驱蚊器,蚊香,我把它们全都放在了桌上。
回房间撕了张纸,我抄下了煤气公司的电话,然后看着那个电话号码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的我很害怕这样的感觉。
越是害怕,那些东西越是攻击,于是小满搬进巷子时的一幕幕如同一根根针扎在我想要炸开的脑袋,揉着太阳穴,我在他出现时果断拿着纸条出了屋。
“这是送煤气的电话,这些东西你也拿回去吧。”
接过纸条她放进了口袋,一手抱着脏衣服,一手拎起了台灯,至于其他东西她实在是拿不了。
朝我笑了笑,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帮忙,我拒绝道:
“你拿上去再下来拿一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才刚认识我,还是要有点安全意识。”
“安全意识?”
“就是说你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还是要防着别人点。”
我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我也知道我只是不敢踏进那栋两层小楼,害怕记忆之门一直向我敞开着。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说了声“ok”,然后转过身,只向前迈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你住在这里好久,一定见过生我的爸爸吧,就是房子的主人。”
该来的还是会来,她这样平平常常的问题已经足够让我的心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
她口中的爸爸也是我这一生最敬重,对我最好的长辈,可我却深深辜负了他,这笔债,我该怎么还?
半扭过头,我点了下头。
“那你认识我的姐姐白小满吗?”
我终于失去了停在这个率真女孩面前的半分勇气,回道:“不认识。”
说完我便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他控诉着我的罪有应得,我踏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一个罪有应得的地狱,仰望着步入天堂那些在我生命里永远消失的人,接受着来自正义的审判。
“我错在哪?有时能说得明明白白,有时却说不清楚,可是所有的人都因为我而痛苦,因为我而受伤……你是对的,活着就是最好的惩罚,三岁那年我就该死去。”
“先把欠下的债还了。”
“怎么还?还不了,爸,帮我想想办法。”
每次我问他这个问题,他都会安静下来,人却赖着不愿意走。
安眠药,一颗时常不管用,两颗第二天闹钟叫不醒我,三颗以上我没试过,我经常想多少颗下去我会永远醒不来,可每次往手上倒上一把,他总会提醒我:债还没还。
于是我会一颗一颗装回去,只留下一颗或者两颗,用一杯白酒送服。
听说安眠药不能用酒送服,我以前也是这样觉得,可是试过之后发现我每次都可以醒过来。
如果这样真的存在醒不过来的概率,那概率一定很小,如果小概率真的会发生,那便是天意,与我无关。
我没病,你看,我一直保持着理智,清楚我在剩下的生命活着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