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客房,关了灯。
躺在床上,黑暗中我侧身面向床边放着那个钻戒的柜子,数次伸手去触碰包裹着钻戒的盒子。
当我把它打开时,钻石的微弱光点在我的眼里开始闪烁。
无需自欺欺人,我知道它照亮不了我前进的路,也无法将我带回来时的路。这只是一颗没有生命,甚至没有温度的石头,人在众多同样华丽的石头里挑中了它,然后自私地赋予了它许许多多它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而我也是个俗人罢了,俗人活着总归是对生活有各种期望……这点微弱的光,到底会被我的那些期望所灭,还是总有一天会敌过万家灯火?
多久多久它能敌过万家灯火,取代给予整个世界光明的太阳?
至少此时靠着它,我看不清眼前这个房间……睁着眼我后悔睡在了这个房间,这种熟悉的感觉太过讨厌,它好像刻意地提醒着我,走了一圈我又回到了这里,而走过的那些路,见过的那些风景,都不曾真的属于过我。
黑暗中似有道寒光一闪而过,那身影像我的父亲,可当我回神,什么也没有……像是入了魔,而眼前的黑暗便是我的障。
甩了甩脑袋,我再将盒子盖好后翻身背对起它,闭上了眼。等我睡去,该消停的也就消停了。
似睡非睡,脑里不知何来,杂乱无度的画面被一阵铃声驱散。
“在哪里?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朝电话那头的董拓问道:
“在睡觉了,见面干嘛?”
“有件事想告诉你。”
“那就说吧!”
“说了怕你睡不着!”
“那就别说了。”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手才刚离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接起电话,我先开口说道:
“到底说不说,我挺怕睡不着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一个听着依旧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来。
“从惠州那边听到个消息,你叔被带走了。”
有些懵,我坐了起来,在内心隐隐的不安中问道:
“带走是什么意思?”
“说不好听点就是被抓了,听说已经两三天了……消息可靠,并非道听途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
这个夜晚注定与睡眠这件此时变得无足轻重的事情无缘。
给叔叔打了电话,手机已是关机状态,想来董拓说的事情大概率是真的了。
离开秦家,我到路边打了个车,又给高叔叔打去了电话,他没接,但电话起码是正常状态。
打了几通无果的电话后我给高玲打去了电话,打到第三个时,高玲终于接了电话。
通过她,董拓的话得到了证实,我开始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高玲语气消沉,她解释道:
“现在情况所有人都不清楚,只知道是被一个出事已经逃到境外的行长所牵连,至于没有告诉你,是你叔的意思,他吩咐了我们很多次,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知道要出事了。”
回想在深圳时叔叔的表现,我想那天叔叔就已经有了预感。
“我现在订机票,到时你来接我。”
“你还是别来了,你叔说得对,你本来就跟这边没什么牵扯,这个时候何必掺和进来,说不定还要被审问一番。”
“那是我亲叔,我怎么能不去?”
“来了你也见不到他人,你就听话吧,说不定过两天找到那个出逃的行长,你叔叔就出来了。”
没有和高玲多说,我挂了电话,内心的焦急不减。
虽说叔叔年轻时做过许多错事,可此时我坚信他不会走老路,他一定是被牵连的。
订了机票,回到院子我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然后这个无眠的夜晚开始变得无比漫长。
等待时间的流逝,我到了爷爷的房间,坐在了他的床上,拿起一张老照片,擦去上面的灰尘。
我想和他说说话,如果他还在,此时我们的意见是否会统一,他是否会像我一样,一改过往对口中这个“逆子”的看法,相信他是无辜的,期盼他早点出来。
我不知道,我同样不知道在爷爷告别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心里是否已经重新接受了他的小儿子。
……
早晨,距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我准备去程家和程凝说这件事,出门时我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我把戒指遗落在了秦家。
程凝听了事情,安慰了我两句便让我也给她买一张同班航班的机票。
李婶并不同意,当然她的话也有道理,与我一样,她去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公司也需要她。
我是非去不可,毕竟那是我屈指可数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同姓亲人,“作用”这词并不适用于我。
程凝坚持着,李婶也坚持着,当然她还不至于蠢到当着我的面坚持。
后来李婶回了房间,似乎和谁打起了电话,出来时,她把程凝叫到了房间。
不到两分钟,程凝率先走了出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我问道:
“李婶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就是担心公司,又担心我给你们添乱。”
我想她说的大概不是所有实情,走到程凝旁边,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不是也不想我跟去。”
摇了下头,我松开了手腕,将程凝装进袋子的化妆品拿了起来,放进行李箱。
“不是,我很想你跟我去。”
我不知道去了广东情况会是什么样,有她陪着总比没有好,这是将陪我共度一生,品尝人生所有酸甜苦辣的人。
收拾中,李婶走进了程凝房间,她先是看了几秒,随后轻声对我说道:
“小易,你能不能先回去,婶有几句话要交代凝儿。”
正想回应,程凝头也没回,抓住了我的手说道:
“别去,你别管她。”
朝她微微扬了下嘴角,我拿开了她的手。
只听她又对门口的李婶喊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
眼看两人都动了肝火,我对程凝说道: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说,我在家里等你。”
……
才早上九点,天气便有些躁,靠着一动不动的枣树,看着同样一动不动的云彩,睡眠不足的我开始感觉有些累。
等不来程凝,离出发前一个小时,我等来了李婶。
“婶,程凝呢?”
“收拾东西,这丫头越来越不懂理了,我是劝不住了……”
“您是来让我去劝她的吗?”
直接了当,我问出了心中所猜。
“你是该劝她,而不是由着她……小易,婶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这才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你。”
看了一眼再也没有了往日表情还算和善的李婶,我坐了下去,也让李婶坐下,准备和李婶说说我的看法。
“其实程凝走开几天对公司而言没什么大碍,现在这个时代,到哪都可以办公的……我也想让她去,等我叔出来,也让她们见上一面。”
李婶没有坐下,听我说完,她说道:
“婶北京的朋友和你叔相识,而且有合作。”
这我知道,程叔出事过后没多久,我曾经听我叔说过。
她接着说道:
“听他的意思,这回你叔算是栽了……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这样,程凝才更不能去,趁现在北京的客户还有兴趣合作,早早把合同签下来,对你们都有好处,不然以后你们可怎么应付银行的贷款……”
“这和银行贷款有什么关系?”听着李婶说完,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眼前人如此现实的不满。
“我从来没说我要跟我叔拿钱来解决公司的债务,就算我叔真的栽了,和这件事也没一点关系。”
“你当时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个意思,才由着凝儿拒绝合作的事。”
面对她的装傻充愣,我无语了,当然也许她并不是装傻充愣,而是真的这样以为。
为了程凝,我强忍着收回了气性,说道:
“那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从来都不是这个意思。”
李婶叹了口气,眼神却一直很坚定放在我的身上。
“原来你是哄着李婶玩。”
咬着下唇,我真想把银行卡拍在李婶面前,可是……它是叔叔给我的,不是我赚的。
只听她又说道:
“现在钱有多难挣,你这些天东奔西走挣来什么了……你也别怪李婶说话重,这都是现实问题。”
心里呵呵着,嘴巴却无法张开,我没了底气,只怪我如今没有挣够足够多的钱。
“现实就是当初你的丈夫出事那四百万是何易掏的,现在你跟他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过分!”
顺着声音的方向,我看向门口,小满和玥姐出现在了视野里。
两人齐齐朝我走来,眼神没有片刻留在李婶的身上。
眼看着两人走来,李婶脸色越来越红,对着说话的小满说道:
“你来干什么?小丫头,别人家的事少管,当初……”
小满打断道:
“当初的事确实是因为我而起,程凝也是自愿救的何易,我也表示过歉意,付出过代价,这件事我已经做到问心无愧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今天会和何易说这种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