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死蛇妖白素贞,还我临安太平春!”
“天花瘟疫从天降,源头就是那蛇妖! ”
“法海大师开金口,岂容蛇孽祸人间!”
“白素贞假意行医施恩惠,实为散播瘟毒丧天良!!”
“不是白蛇死,就是临安亡! ”
“焚尽蛇妖骨,瘟疫自然除!”
…………
宋宁这一觉,
睡得极其漫长而沉重,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漂流了许久。
最终,
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
一点点重新回归。
最先听到,
一阵阵的愤怒骂声在耳边响起。
随即感受到,
是周身无处不在、隐隐传来的钝痛,
以及一种极度的虚弱感。
他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周围的环境倒映在他黑色如同星辰的眸子中:
昏黄的夕阳余晖,
透过庆余堂后院那间狭小房间的窗棂,
温柔地洒满屋子,
在床前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小青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双手托着腮帮子,
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那平日里灵动活泼的脸庞,
在睡梦中显得格外纯真无瑕,
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然而,
即便在沉睡中,
她那微微蹙起的柳眉和轻轻抿着的嘴唇,
也清晰地透露出一种化不开的担忧与倦意,
不知道在梦中为谁而担心。
宋宁的目光刚刚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
“呃……”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打瞌睡的小青猛地一个激灵,
倏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还有些朦胧,
直直地撞上了宋宁静静望着她的眼神。
小青愣住了,
眨了眨眼睛,
又用力揉了揉,
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喃喃道:
“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吕洞宾,你……你醒了?”
说着,
她竟真的伸出自己的手臂,
用力掐了一下。
“哎呀!”
疼痛让她轻呼出声。
“呜呜呜~”
确认了不是梦境之后,
巨大的喜悦和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双大眼睛里滚落下来!
“臭吕洞宾!死吕洞宾!你可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青“哇”的一声,
一下子扑到宋宁的身上,
双臂紧紧环住他,
将脸埋在他颈侧,
带着哭腔喊着: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你怎么那么傻啊!那么多禅杖刀子往你身上招呼你就不知道躲远点吗?”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姐姐说你伤势太重,元气都快散了……”
“你要是真死了,我……我……呜呜……”
小青语无伦次,
又哭又笑,
温热的眼泪瞬间濡湿了宋宁颈边的绷带。
“咳咳……”
宋宁被她这一扑,
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虚弱地出声提醒,
“小青……疼……”
“啊!”
小青这才反应过来,
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他身上弹开,
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
脸上还挂着泪珠,
满是歉意和慌乱,
“对不起对不起!吕洞宾,我……我太高兴了,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你没事吧?疼不疼?要不要我叫姐姐回来看看?”
宋宁微微摇头,
这才有机会打量自己。
他发现自己几乎被白色的绷带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
从胸口到腹部,
再到手臂大腿,
几乎没多少完好的地方,
稍微一动,
便是阵阵隐痛传来。
“我……躺了多久了?”
宋宁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三天!整整三天三夜!”
小青伸出三根手指,
强调着,
随即又委屈地撇撇嘴,
擦着脸上的泪花,
“你可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我这不是醒来了吗?”
宋宁试图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却牵扯到脸上的肌肉,
带来一丝刺痛。
“踏踏踏踏——”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显然是听到了小青刚才那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宋公子!”
“宋宁兄!”
“宋大哥!”
许仙、李清爱、小乞丐狗儿,以及那个关键的孩子华儿,
全都涌进了这间狭小的房间。
唯独白素贞,
不见踪影。
众人看到宋宁果然睁着眼睛,
虽然虚弱,
但意识清醒,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喜之色。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许仙激动地说道。
李清爱虽然没说话,
但那双清冷的眸子也明显柔和了许多,
和宋宁交换了一个眼神。
狗儿和华儿则眼巴巴地望着他,
小脸上满是关切。
然而,
宋宁敏锐地察觉到,
在众人那由衷的高兴之下,
眼神深处似乎都隐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连小青在最初的狂喜过后,
眉宇间也重新笼上了一层阴霾。
而且,
在庆余堂墙外那些对于白素贞不停歇的骂声……
宋宁眉头微微皱起,
直接开口问道:
“墙外的那些骂声……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
许仙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之色,
张嘴似乎就想说什么。
“宋宁刚刚醒来,伤势未愈,需要静养,这些事情……”
李清爱立刻出声阻止,
想要将话头拦下。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宋宁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
“无妨,说吧,许仙。”
许仙看了看李清爱,
又看了看宋宁坚持的眼神,
这才叹了口气,
脸上忧愁之色更浓,
缓缓开口说道:
“宋宁兄,你重伤昏迷的这三天里……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且听我慢慢跟你讲。”
随后,
许仙整理了一下思绪,
声音带着沉重与不忍,
忧心忡忡地说道:
“宋兄,那天在山林之中,法海退走之后,并未死心。他立刻派遣金山寺的僧人,想要强行将华儿的爷爷‘请’到寺中去。”
说着,
他顿了顿,
看了一眼旁边依偎在李清爱身边、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的华儿,
语气变得更加低沉:
“华儿的爷爷……是一位刚烈的老人家。”
“立刻便猜到,即便他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以法海的神通手段,恐怕也有的是办法窥探到他脑海中关于‘天机’的秘密。”
“为了彻底断绝法海的念想,为了保护这唯一的希望,不让自己成为要挟华儿、要挟我们的筹码……”
许仙的声音有些哽咽,
几乎难以继续。
孩童华儿虽然早已知道结果,
但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许仙深吸一口气,
无比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他……老人家他……直接撞死在了自家院中的石磨上……以死明志,也以死……守秘。”
“爷爷!”
许仙的话音刚落,
华儿积蓄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瞬间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