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
洒在大通铺宿舍外围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将岩石和坐在上面的两道身影都镀上了一层凄清的银边。
卡特琳娜抱着膝盖,
坐在岩石边缘,
目光有些空洞地遥遥望着远方那片沉寂中暗流涌动的临安城。
吉米则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双手不安地搓动着。
“吉米,”
卡特琳娜忽然开口,
声音幽幽,
打破了夜的寂静,
“如果……我是说如果,接下来我们和庆余堂爆发正面冲突,真的到了不得不动手的那一步……”
“你要记住,第一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藏好,千万不要参与进来,知道吗?”
吉米闻言,
身体微微一颤,
猛地转过头,
看向卡特琳娜被月光勾勒得有些单薄和决绝的侧影,
眸子里充满了不解与担忧:
“卡特琳娜?那你呢?你怎么办?”
在以往,
他们这个小团体,
一直以来不都是躲在最后方,
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所有直接冲突吗?
“总得有人站出来的,吉米。”
卡特琳娜缓缓转过头,
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
紧紧锁定吉米有些慌乱的眼睛,
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以前,是杰夫顶在我们前面,为我们谋划,替我们承担最危险的压力……”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
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在眼中一闪而逝,
声音更低了些:
“现在……杰夫不在了。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
继续说道,
语气带着看透规则的冷酷:
“如果我们【法海禅师】阵营里,没有人愿意、或者没有人有能力顶在最前面去争,去搏,去面对宋宁和白素贞……”
“那么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彻底的失败。”
“一旦阵营最终任务失败,规则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像地鼠一样藏得再深,最后侥幸活到了那一刻……”
“也依旧逃不过被抹杀的命运。躲,是躲不掉的。”
“我跟你一起!卡特琳娜!”
吉米被这番话激得热血上涌,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义气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
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决然,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听话,好吗?吉米。”
卡特琳娜看着他这张还带着少年青涩的脸庞,
眼神柔和了一些。
她伸出手,
轻轻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金发,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不舍,
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就像……就像那次在山林里,我们被迫投票一样。听我的安排,好吗?”
“呃……好。”
一提到“山林投票”,
吉米脸上的决然瞬间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羞愧与落寞。
那次的错误决定,
不仅让他自己险些丧命,
更是将卡特琳娜和杰夫都拖入了绝境,
是他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地应了下来。
“所以,你的任务,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依旧是……活下来。”
见他答应,
卡特琳娜似乎松了口气,
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其他的任何事情,厮杀、阴谋、成败……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卡特琳娜……”
听着她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嘱托,
吉米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
“你……你也要活下来!答应我,好吗?”
卡特琳娜看着他担忧的眼神,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
点了点头:
“嗯,我会的,吉米。放心。”
就在吉米张口还想说什么时——
“卡特琳娜!杰瑞!速来师尊禅房,有要事相商!”
戒律堂大师兄那洪亮而带着一丝急迫的声音,
如同惊雷般骤然划破了金山寺上空的寂静,
在院落上空隆隆回荡,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
该来的,
终究还是来了。
“记住我的话!”
卡特琳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对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的吉米,
郑重地点了点头。
“踏——”
随后利落地从岩石上跳下,
整理了一下衣袍,
迈着坚定的步伐,
向着那片被烛火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巨兽张口般的禅房方向走去。
吉米望着她消失在阴影中的背影,
张了张嘴,
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只能无力地攥紧了拳头,
独自留在这清冷得令人心慌的月光下。
——————————
“咻——”
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
骤然射入烛火摇曳的庆余堂内,
速度快得带起一阵疾风,
吹得堂内烛火一阵明灭不定!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愕然抬头。
只见落入庆余堂的小青身影凝实,
怀中赫然抱着一个被厚实棉被紧紧包裹、如同蚕茧般的人形物体。
她不待众人发问,
直接将被卷轻轻放在堂中地面。
“哗啦啦——”
素手一扬,
那紧紧缠绕束缚的棉被便如同被无形的手解开,
层层滑落,
最终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女子真容。
月光与烛光交织,
映照出她一张温婉而苍白的脸。
虽已非青春少艾,
但眉眼间依稀可见江南女子的清秀轮廓。
长发略显凌乱地铺散在地,
更衬得那张脸毫无血色,
带着一种病弱的柔美。
昏迷着的妇人容貌不算绝色,
却自有一股端庄娴静的气质,
此刻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宛如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让人望之生怜。
“姐姐?”
许仙一眼便认出了那昏迷的女子,
正是自己的亲姐姐许姣容!
他失声惊呼,
满脸的难以置信!
“踏踏踏踏——”
猛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
扑到许姣容身边,
焦急地检查着她的状况。
随即抬头,
又惊又怒地望向小青:
“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为何将我姐姐带来此地?还……还这般模样?”
小青没有理会许仙的质问,
只是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宋宁,
显然一切以他为主。
在堂内所有人——
白素贞、许仙、李清爱,以及闻声从后堂赶出的陈伦知府——
困惑、惊讶、探寻的目光聚焦下,
宋宁缓缓踱步上前,
来到许姣容身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昏迷的许姣容,
随即抬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最终落在满脸急切的许仙脸上。
声音清晰而沉稳,
却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泼下了一瓢冷水,
瞬间在庆余堂内炸响:
“因为,”
“你的姐姐,许姣容,”
“是这临安府登记在册的四十三万女子中,”
“唯一一个,”
“尚未经过白姑娘亲手检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