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府织造局工坊内。
朱雄英看着那缓缓转动的单个纺锤,目光深邃,随即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语气,对围拢过来的工匠们说道:
“诸位师傅手艺精湛,此车可谓巧夺天工。只是……本王方才观看许久,忽生一念,不知当讲不当讲。”
工匠们连忙躬身:“殿下请讲,臣等洗耳恭听。”
朱雄英故作沉吟,然后指着空处,比划道:“你看,一人操作此车,大部分时辰,其实只用了这一只手摇柄,另一只手忙于引纱。若……若我们在此处,并排安上两个、四个,甚至八个纺锤,仍只用这一根主轴,以皮绳或齿轮联动,摇动此一柄,而令众锤齐转。如此,一人之力,岂非可当二人、四人、八人之用?”
“一柄……带动多锭?”为首的老木匠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想法,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他数十年固化的思维!其他工匠也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朱雄英微微一笑,继续加码,他将目光投向操作者引纱的那只手:“还有,老师傅你看,纺纱之难,在于引纱之手需不停前后移动,力度、速度极难掌控。若……我们做一个可前后滑动的木架,将棉条夹于其上,再以机关与这摇柄相连,让摇柄转动时,能自动牵引这木架规律地前后移动。如此,人是否只需专注摇柄与添棉?”
“滑架……自动引纱?!”工匠们彻底被这接连而来的奇思妙想震撼。
工坊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工匠们围着纺车,指指点点,开始激烈探讨如何实现这直指核心的构想。
朱雄英适时引导讨论方向,鼓励他们自己去尝试解决技术细节。
时间就在这专注的探讨中飞速流逝。当朱雄英从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回过神来,看向窗外时,发现日头已然西斜,到了傍晚时分。
“哎呀,竟已这个时辰了。”他想起玻璃坊改进的助目镜应该早已完成,便对仍在兴奋讨论的工匠们说:“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师傅可继续斟酌。本王有些要事,需先行一步。”
离开织造局工坊,朱雄英立刻赶往玻璃坊。
果然,二十副助目镜已然改进完毕,鼻梁处都加上了精心打磨的软木垫片,更显精致。他仔细检查过后,命内侍用锦盒装好,便径直朝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内,马皇后刚用过晚膳,正坐在灯下,有些费力地看着内府呈上的账册。听闻孙儿这么晚过来,她有些惊讶,连忙宣进。
“英儿,这么晚了,可是有何要事?”马皇后慈爱地看着孙子,见他额角还带着些许汗意,不禁关切。
朱雄英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凑近前道:“皇祖母,孙儿给您送好东西来了!”说着,他示意内侍将锦盒呈上。
打开锦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二十副做工精致的“助目镜”。马皇后好奇地拿起一副:“英儿,这是何物?倒是精巧。”
“皇祖母,您试试看。”朱雄英拿起一副度数最浅的,小心地为马皇后戴上,“您再看看这账册。”
马皇后依言,低头看向手中的账册。起初还有些模糊,但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和距离,下一刻,账册上那些往日需要凑得很近、眯着眼才能看清的小字,骤然间变得清晰无比!
“这……这……”马皇后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向殿内的陈设,远处原本有些朦胧的屏风花纹,此刻也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下意识地摘下眼镜,眼前瞬间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模糊感,再戴上,世界再次清晰!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激动涌上马皇后心头。她年事渐高,目力不济,看东西越来越吃力,这其中的不便与烦恼,唯有自知。如今,这小小的物事,竟让她重获清晰视界!
“英儿!我的好孙儿!”马皇后激动地拉住朱雄英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仙家宝物?竟如此神奇!皇祖母……皇祖母看得好清楚!”
朱雄英笑道:“皇祖母,这不是仙家宝物,是孙儿让内府玻璃坊的工匠们琢磨出来的,叫做‘助目镜’,专为您这样眼神不太好的人准备的。这里各有不同度数,您可都试试,挑戴着最舒服的用。”
朱雄英顿了顿,邀功似的又补充道,“孙儿特意吩咐工匠,镜架上的云纹,是仿照皇祖母您最常佩戴的那支凤钗上的样式雕刻的,天下独一份。”
马皇后闻言,更是惊喜交加,连忙将不同度数的眼镜都试戴了一遍,最终选定了最合适的一副,爱不释手。
她拉着朱雄英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骄傲和欣慰:“好!好!我孙儿真是长大了,不仅心系国事,对皇祖母也如此孝顺,竟能造出如此贴心实用的好东西!比你父王、比你皇爷爷都细心!”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贴心话,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见天色已晚,朱雄英便起身告辞:“皇祖母,您试试看,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再告诉孙儿。孙儿还得给皇爷爷送几副过去,他批阅奏章,想必也用得上。”
“快去快去!”马皇后笑着催促,“让你皇爷爷也沾沾大孙的光!”
她亲自将朱雄英送到殿门口,看着孙子在暮色中离去的高大背影,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回到殿中,马皇后对随侍的宫人感叹道:“瞧瞧,本宫这大孙,日后必定能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今连这等巧思妙想、体贴入微的孝心都有。真是我朱家的福气,是大明的福气啊!”
宫人们纷纷笑着附和,坤宁宫内,一片暖意融融。而此刻,怀揣着另一份“助目镜”的朱雄英,正快步走向乾清宫,准备给那位日理万机的皇爷爷,也带去一份清晰的“惊喜”。
帝国的黄昏,因这份浓浓的孝心与科技的微光,而显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