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啸的“诱敌深入,水陆夹击”之策,如同一盘精妙的棋局,在梁山泊这片广阔的水域上缓缓铺开。接下来的几日,阮氏三雄忠实地执行着“示弱诱敌”的指令。水军的袭扰力度明显减弱,偶尔出现的梁山小船也显得“惊慌失措”,一触即逃,甚至还“不小心”让官军俘获了两艘破旧的小艇,船上的俘虏在严刑拷打(自然是演给官军看的)下,“熬不住”吐露了梁山存粮紧张、部分头领对宋江不满的“机密”。
与此同时,林冲、秦明、花荣等步军头领,已悄然率领精锐,借着夜色和芦苇荡的掩护,潜伏到了预设的伏击岸边。他们砍伐芦苇开辟射界,挖掘简易工事,将弓弩手和火箭部署在最佳位置,如同蛰伏的猎豹,只待猎物踏入陷阱。而阮小二、阮小五则统领着梁山主力水军,将大小战船隐藏在宽阔水域侧翼那一片茂密无边的芦苇荡中,船帆降下,桨橹入库,所有将士屏息凝神,只有水波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
陆啸本人,并未被安排到一线指挥。这在他意料之中,宋江和吴用不可能让他这个“献策者”直接掌控大军。他被分配的任务是,率领他麾下那五十名经过月余“古怪”训练的老弱兵卒,作为一支“策应”部队,在伏击圈的外围一处地势稍高的滩涂林地后待命,负责警戒和必要时阻拦小股溃散的敌军。
这个任务看似轻松,甚至有些边缘化,但陆啸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既是对他的一种保护(或者说隔离),也未尝不是对他那支“娃娃兵”成色的一次检验。
他带着他那五十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指定位置。这片滩涂位于主战场侧翼,连接着一片泥泞的沼泽和茂密的灌木林,并非官军溃败的主要通道,但确实可能存在零散敌军由此逃窜。陆啸仔细观察了地形,迅速下达指令:“甲队,占据左侧高地,控制前方滩涂视野!乙队,于右侧林缘设伏,多置绊索、陷坑!丙队,随我居中策应!所有人检查兵器弩箭,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
他的命令简洁清晰,五十人没有任何质疑,立刻如同精密器械般行动起来。挖设简易陷阱,布置警戒线,寻找最佳射击位置……动作麻利,悄无声息,与数月前那支散漫混乱的队伍判若两人。连日的队列和纪律训练,在此刻显现出了效果。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水泊上空,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压抑。远处主战场方向,依旧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水鸟偶尔的啼鸣。
突然,一阵沉闷的号角声打破了寂静,从官军水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战鼓声和呐喊声!
“来了!”所有潜伏的梁山好汉心中都是一紧。
只见远处的宽阔水面上,官军的战船舰队终于出现了!大大小小数十艘战船,排列着还算整齐的阵型,帆樯如林,气势汹汹地向着梁山主力水军预设的埋伏圈驶来。当先几艘高大的楼船,船头飘扬着官军旗帜,甲板上站满了顶盔贯甲的士兵,在阴郁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官军主帅显然相信了梁山“内乱粮荒”的假象,认为一举荡平梁山的时机已到,终于按捺不住,倾巢而出!
官军舰队浩浩荡荡驶入那片水下多暗沙浅滩、芦苇密布的水域。起初一切顺利,但当先头几艘大型战船深入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船底不时传来与浅滩摩擦的沉闷声响,阵型也开始出现混乱。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咚咚咚!咚咚咚!”梁山方向,进攻的战鼓惊天动地般擂响!
“杀啊!打破官军,保卫梁山!”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从两侧茂密的芦苇荡中冲天而起!
下一刻,无数的梁山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芦苇荡中蜂拥而出!阮小二、阮小五站在船头,手持钢叉,怒目圆睁,身先士卒!他们没有直接冲向官军高大的楼船,而是灵活地穿梭在外围,如同群狼围攻巨象,密集的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官军战船的船帆、甲板!
几乎在同一时间,埋伏在岸边的林冲、秦明、花荣部也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放箭!”
随着花荣一声令下,岸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猛地松开弓弦!霎时间,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划破阴沉的天空,如同死亡的乌云,朝着挤在不利水域、行动迟缓的官军舰队覆盖下去!
“噗嗤!噗嗤!”
“啊!”
“我的眼睛!”
“举盾!快举盾!”
官军战船上顿时一片大乱。火箭引燃了船帆和木质构件,浓烟滚滚;精准的箭矢穿过盾牌的缝隙,将甲板上的官兵射倒一片。惨叫声、惊呼声、军官的呵斥声、船只碰撞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官军试图转向,试图用船上的弩炮还击,但水域狭窄,船体笨重,阵型已乱,根本无法有效组织反击。几艘试图冲锋的官军快船,立刻被来自岸上和梁山水军的交叉火力射成了刺猬,歪歪斜斜地沉入水中。
“火船!火船来了!”有官军惊恐地大喊。
只见数艘载满柴薪、泼洒了火油的小船,被敢死的梁山喽啰点燃,顺着风势,如同一条条咆哮的火龙,义无反顾地撞向官军最大的那几艘楼船!虽然大部分被官军用长杆推开或用箭矢射杀操船者,但仍有一艘成功撞上了一艘楼船的侧舷,猛烈的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将那艘楼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上火炬,船上的官兵哭爹喊娘,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水中。
兵败如山倒!
官军主帅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护卫下,仓皇指挥着残余的、尚未完全陷入包围的船只,拼命向后撤退,企图逃回水寨。整个官军舰队彻底崩溃,幸存的船只争相逃命,互相碰撞倾轧,落水者不计其数。
而此刻,在陆啸所在的侧翼滩涂。
主战场震天的喊杀声和火光清晰可闻,他麾下的五十人虽然看不到具体战况,但也能感受到那激烈的程度,不少人紧张地咽着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陆啸面色平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滩涂和灌木林。
果然,不出他所料,约有二三十名溃散的官军士兵,为了躲避主战场的追杀,慌不择路,涉过泥泞的滩涂,朝着这片相对“安静”的区域逃来。他们丢盔弃甲,惊魂未定,只想尽快逃离这片死亡水域。
“准备!”陆啸低声下令,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初次经历这种场面的人。
五十名部下立刻屏住呼吸,弩箭上弦,长枪前指,隐藏在树木和土坡之后。
当那股溃兵气喘吁吁、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伏击圈,距离不到三十步时,陆啸猛地一挥手下令:“甲队,弩箭齐射!乙队,左右包抄!丙队,随我正面压上!行动!”
命令一下,训练的效果瞬间展现!
“咻咻咻——!”十支弩箭从左侧高地同时射出,虽然力道不如强弓,但精准度极高,瞬间就有七八名跑在最前面的官军惨叫着倒地!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右侧林缘喊杀声起,乙队的二十人如同猛虎出闸,三人一组,呈扇形向溃兵的侧翼包抄过去,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完全不像老弱之兵!
陆啸亲自率领丙队二十人,从正面稳步行进,长枪如林,步步紧逼!他们不发一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刃反射的冷光,带给那些本就惊惶的溃兵巨大的心理压力。
“投降不杀!”陆啸适时高喊一声。
这群溃兵本就丧胆,遭遇如此迅猛、有组织的打击,前后左右皆被堵死,眼见逃生无望,仅存的一点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我们投降!投降了!”
“好汉饶命!”
稀里哗啦,剩下的十多名官军纷纷丢下兵器,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整个伏击过程,干净利落,从发起到结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陆啸部以零伤亡的代价,全歼(俘)了这一小股溃兵。
当阮小七率领部分水军清扫战场,追击残敌路过这片滩涂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看着那些被捆绑结实、垂头丧气的俘虏,再看看陆啸麾下那五十个虽然衣衫依旧破旧,但神情肃穆、队列整齐、眼神中带着一丝初经战火淬炼的锐气的部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嘿!杜远兄弟!你这……你这兵练得可以啊!”阮小七跳下船,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陆啸的肩膀,又绕着那些俘虏和陆啸的部队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零伤亡?还抓了这么多活的?比俺们水军啃硬骨头还利索!”
陆啸微微一笑,谦逊道:“小七哥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碰上了一群丧家之犬罢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阮小七摆手道,“打仗嘛,运气也是本事!你这兵,看着就精神!跟别的步军那乱糟糟的样子不一样!行了,这些俘虏俺帮你押回去,功劳少不了你的!”
水战大胜的消息和陆啸部零伤亡俘敌的战绩,几乎是同时传回了梁山主寨。
聚义厅内,当捷报传来,尤其是听到陆啸率领那五十“老弱”竟在侧翼打出如此漂亮的伏击时,整个大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什么?零伤亡?全歼一股溃兵?”
“他那五十个老弱……真成了精兵了?”
“这……这练兵之法,难道真有什么门道?”
惊叹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武松抱着臂膀,冷硬的脸上似乎也松动了一丝,微微颔首。连一向沉稳的林冲,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宋江端坐其上,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嘉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重赏了所有参战头领,尤其是阮氏兄弟和林冲等主力。对于陆啸,他更是给予了特别的褒奖,称其“练兵有方,临阵果决”。
然而,在那和煦的笑容和慷慨的赏赐之下,宋江看向陆啸的眼神深处,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深沉与忌惮,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了。
这个杜远(陆啸),不仅能出奇谋,竟还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群公认的废物练成一支可战之兵?此子若不加以遏制,假以时日,这梁山之上,还有谁能制衡?
首战之功,光芒耀眼,但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改变着梁山权力格局的走向。陆啸这只“潜龙”,经此一役,算是真正在这八百里水泊中,露出了它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