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梁山泊后山那片原本略显荒僻的缓坡,如今已是另一番景象。几座新搭建的、宽敞结实的木屋取代了原先的茅草棚,屋前平整出的空地上,竖起了高高的旗杆,一面绣着“梁山讲武堂”五个大字的红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这里,俨然成了梁山一处新的、充满生机与秩序的核心所在。
陆啸站在最大的一间讲堂外,看着里面济济一堂的“学员”。这些人不再是之前他直属部队里的老弱或亲信,而是真正从各营、各寨、甚至水军头领麾下抽调而来的“优秀苗子”。他们中有底层小头目,有作战勇猛、表现出潜力的普通喽啰,甚至还有几个像张横、张顺这样主动前来旁听的水军头领。总共约百余人,按照陆啸的要求,穿着统一的深色短打,虽然坐姿依旧有些梁山好汉特有的随意,但眼神中都带着一种新奇、专注,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能坐在这里,本身就在山寨中代表了一种认可,一种前途。
宋江端坐在讲堂一侧特意为他设置的主宾位上,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多少有些勉强。吴用坐在他身旁,羽扇轻摇,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面孔,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审视与凝重。
今日是讲武堂扩建后的“开学典礼”,宋江作为山寨之主,于情于理都该到场。他本可以借故推脱,但吴用劝他,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必须亲自到场,彰显他仍是梁山最高领袖的地位。然而,看着台下那些被陆啸“洗脑”过的精锐,看着他们看向陆啸时那毫不掩饰的信服目光,宋江只觉得如坐针毡。
“诸位兄弟!”陆啸走到讲堂前方,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我梁山讲武堂正式扩编!尔等皆是各营翘楚,山寨栋梁!能于此地研习战阵之法,乃诸位之幸,亦是我梁山之幸!”
他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客套:“我知道,有人觉得,咱们梁山好汉,凭的是义气,靠的是勇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要这些规矩、阵型作甚?”
台下有些人微微点头,显然说中了部分人的心思。
陆啸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凝:“然而,高俅三万大军压境之时,义气可能挡得住箭矢?勇力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我等是要做一辈子只能缩在水泊里,等着朝廷来剿的草寇,还是要做一支能征惯战、令天下侧目的强军,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豪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台下众人神色一凛,连宋江和吴用都微微动容。
“答案,显而易见!”陆啸环视全场,“我们要做的,是后者!而要成为强军,光有血气之勇远远不够!需知为何而战,需明如何而战!这,便是讲武堂设立之宗旨!”
他随即开始介绍讲武堂的课程设置:基础文化(识字、算术)、军事地形学、阵型演变与指挥、步骑水军协同、军械维护与基础工事、乃至初步的战场急救。课程安排得紧凑而系统,许多名目都是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闻所未闻的。
“从今日起,诸位将在此进行为期两月的集中轮训!结业考核优异者,不仅有机会晋升,更可优先配备新式军械,担任更重要的职责!”陆啸抛出了实实在在的诱惑,“望诸位珍惜机会,勤学苦练,将来成为我梁山强军之骨干!”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兴奋的低语。晋升、新军械、重要职责……这些都是他们以往不敢奢望的东西。
宋江看着台下被调动起情绪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他不得不承认,陆啸这一手玩得漂亮。用山寨的资源培养人才,而这些人才将来势必会打上陆啸的烙印。这讲武堂,俨然成了陆啸培植自身势力、传播其思想的最佳平台。他宋江能反对吗?不能!反对就是不顾山寨发展,就是嫉贤妒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还要挤出笑容表示支持。
“陆啸贤弟所言,句句在理!”宋江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洪亮而真诚,“强军方能立足,方能图远!这讲武堂,乃是我梁山百年大计之基石!宋某在此承诺,山寨定当全力支持讲武堂所需之一切!望诸位兄弟用心学习,早日成才,不负陆头领,亦不负我梁山众兄弟之厚望!”
他巧妙地将支持讲武堂与“不负陆头领”并列,试图淡化陆啸个人的影响,强调山寨的整体性。但台下有多少人听得进去,就未可知了。
吴用也起身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言辞恳切,却难掩其中的一丝复杂情绪。
典礼结束后,正式的课程随即开始。第一堂课,便是由陆啸亲自讲授的“阵型演变与基础指挥”。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用沙盘和简易的棋子,模拟了几次经典战例,包括不久前大败高俅的水陆之战。他深入浅出地讲解每一步的意图、得失,以及不同兵种如何配合,号令如何传递。
“……故而,并非人多便能胜。关键在于,如何将每个人的力量,汇聚成一股绳,指向同一个目标。一队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百人队,在特定情况下,足以击溃数倍于己的乌合之众!”
他的讲解结合实例,生动形象,让这些大多没什么文化的汉子也能听得明白,大感新奇。张横、张顺这些水军头领更是听得目不转睛,他们亲身经历了那场大战,此刻听陆啸复盘,许多当时模糊不解之处豁然开朗,对陆啸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
宋江和吴用没有久留,很快便借故离开了。走出讲武堂的范围,回到聚义厅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进入聚义厅,屏退左右,宋江才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伪装的平静,咬牙切齿道:“学究!你可看到了?这讲武堂,哪里是培养人才,分明是……分明是……”
他气得有些说不下去。
吴用叹了口气,羽扇也忘了摇:“兄长,此乃阳谋。陆啸借大胜之威,行此巩固根基、扩张影响之举,名正言顺,令人难以指摘。长此以往,这梁山中层骨干,只怕尽入其彀中矣!”
“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坐大?”宋江焦躁地踱步。
“眼下……唯有隐忍。”吴用目光闪烁,“且让他得意一时。我等需加紧与朝廷联络,若能促成招安,大势在我,则陆啸纵有千般手段,亦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宋江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山景,眼中却是一片阴霾。讲武堂那朗朗的授课声,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隐隐传来,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梁山内部,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随着这讲武堂的扩张,进入了新的阶段。而他,似乎正逐渐失去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