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水泊在晨光中泛起粼粼波光,几十艘战船在水寨码头一字排开,船帆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新落成的水师学堂就建在水寨东侧的一处半岛上,三面环水,只有一条狭窄的陆路与主寨相连。
李俊站在学堂门口的石阶上,望着眼前三十名精挑细选的水军学员。这些学员有的是梁山水军的老兵,有的是从流民中发现的船工后代,还有几个是南方来的,据说祖辈在长江上讨过生活。
“都站直了!”李俊沉声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梁山第一排水师学堂的学员!三个月后,你们中的优秀者将成为水军都头、船正,甚至指挥使!表现差劲的——”他顿了顿,“就滚回岸上当步兵去!”
学员们精神一振,挺起胸膛。
阮小二在一旁补充道:“俺们梁山水军,以前靠的是熟悉水性、悍不畏死。但光有这些不够!将来咱们要打的仗,不是湖里抓鱼,是真正的江河湖海!要懂天文地理,懂潮汐风向,懂船舰构造,懂水战阵法!”
他指向码头上的战船:“看见那些船了吗?最大的四百料战船,长十二丈,宽三丈,吃水六尺,载兵八十人,配弩炮四架,投石机两台。最小的哨船,长不过三丈,吃水一尺,来去如风,专司侦察联络。你们要学的,就是怎么驾驭这些船,怎么用它们打仗!”
李俊接过话头:“水师学堂的课程:上午学理论——船舰构造、水文气象、天文导航、信号旗语、水战史例。下午实战操练——操帆掌舵、船阵变换、登船搏杀、火器使用、水下潜袭。晚上还有沙盘推演、战术讨论。”
他目光扫过学员:“有没有人觉得太难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三十名学员纹丝不动,眼神坚定。
“好!”李俊点头,“现在,分班考核!会游泳的站左边,不会的站右边!”
学员们迅速分开。左边二十五人,右边五人。
阮小二走到右边五人面前:“你们五个,今天第一课——学游泳!”他咧嘴一笑,“放心,洒家亲自教,保证让你们在水里比鱼还自在!”
那五个旱鸭子脸色发白,但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李俊带着二十五名会游泳的学员来到码头,指着一艘中型战船道:“第一项考核:登船!限时十息,从码头到甲板!开始!”
学员们争先恐后地冲向战船。有的手脚并用爬绳梯,有的直接跳上船舷,还有的身手敏捷如猿猴,几个起落就上了甲板。
十息过后,所有人都成功登船。
李俊跳上甲板,指着船上的设施——讲解:“这是主桅,挂主帆;这是副桅,挂三角帆;这是舵轮,控制方向;这是锚机,起锚下锚;这是弩炮,射程两百步;这是投石机,专打敌船甲板……”
学员们听得认真,有的还拿出炭笔在小木板上记录。
“现在,分组实操!”李俊道,“五人一组,每组一艘哨船。任务:绕水寨一周,途中完成三次帆向调整,两次靠岸停泊,一次模拟接舷战。用时最短、操作最规范者胜!”
六组学员迅速登上哨船,升起船帆。随着李俊一声令下,六艘小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码头,在水面上划出六道白浪。
李俊和阮小二站在了望台上,用望远镜观察各船表现。
“第三组不错,帆调整得很及时。”阮小二道,“第五组那个掌舵的,手有点生。”
“第二组配合默契,接舷动作干净利落。”李俊点头,“第六组……他们在干什么?”
只见第六组的哨船在绕过一个浮标时,帆索突然缠住,船在原地打转。船上的学员手忙脚乱地解绳索,越急越乱。
李俊皱眉,对身边的阮小七道:“小七,去看看。”
阮小七应了一声,纵身跳入水中,几个起伏就游到第六组船边,三两下解开缠住的帆索,又游了回来,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望台。
“这几个小子,帆索系法都错了。”阮小七抹了把脸,“得加练。”
第一轮实操结束,第二组获得第一,第六组垫底。第六组的五个学员垂头丧气地站在甲板上,等待训斥。
李俊却没有发火,只是问道:“知道错在哪里吗?”
一个学员小声道:“帆索系错了……”
“为什么系错?”李俊追问。
“紧张……手法生疏……”
“那就练到不紧张、不生疏为止。”李俊道,“从今天起,你们五人每天加练一个时辰帆缆操作。什么时候能闭着眼睛把帆索系好解好,什么时候算过关。”
“是!”
下午的理论课在水师学堂的大讲堂进行。讲堂墙上挂着巨大的梁山泊水文图,标注着水深、暗礁、浅滩、航道。另一面墙上则挂着各种船舰的构造图。
李俊指着水文图:“梁山泊方圆八百里,但并非处处可通大船。北面芦苇荡多浅滩,南面多暗礁,西岸水流湍急,东岸水缓沙多。作为水军指挥官,你们要像熟悉自己手掌一样熟悉这片水域。”
他拿起教鞭,在水文图上点出几个位置:“这里,金沙滩东南三里,有一处暗礁群,涨潮时淹没,退潮时露出。大船经过要绕行。这里,后山水湾,水流回旋,是小船藏身的好地方。这里……”
学员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在自制的沙盘上标注,有的在木板上画图。
阮小二接着讲船舰构造:“一艘战船,就是一座浮动堡垒。船底要平,吃水要浅,才能在浅水区活动;船身要坚固,要能抗风浪,抗撞击;甲板要宽,要能安置战具,容纳士卒。”
他在黑板上画出船体剖面图:“这是水密隔舱设计,是总头领亲自传授的。船体分成十几个独立的舱室,即使一两个舱室进水,整船也不会沉没。这是革命性的设计,比现在所有船只都先进!”
学员们发出惊叹声。他们都是与水打交道的人,自然知道水密隔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高的生存率,意味着更长的作战时间。
“不止这些。”李俊接过话头,“总头领还设计了新式船帆——硬帆,比软帆更吃风,更容易操作;新式舵——平衡舵,转向更灵活;还有船首冲角,包了铁皮,专撞敌船……”
他越说越兴奋:“等这些新技术都用上,咱们梁山的水军,就是天下第一水军!到时候,别说这八百里水泊,就是长江黄河,大海汪洋,咱们也去得!”
学员们听得热血沸腾。他们中很多人原本只是渔家子弟,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未来天下第一水军的一员。
理论课后是沙盘推演。讲堂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战沙盘,模拟梁山泊及其周边水域。
李俊将学员分成红蓝两军:“红军守水寨,蓝军攻。红军有三艘四百料战船,十艘哨船;蓝军有五艘四百料战船,十五艘哨船。地形、兵力、风向都标注在沙盘上。现在,各自制定作战方案,一炷香后开始推演。”
学员们立刻围到沙盘边,激烈讨论起来。
红军指挥是个叫张顺的年轻学员——没错,正是后来梁山有名的“浪里白条”,不过此时他还只是个颇有水性的渔家子弟。他盯着沙盘,喃喃道:“蓝军船多,硬拼不行。得利用地形……”
他指着沙盘上的一处芦苇荡:“这里水浅,大船进不来。我们可以把哨船藏在这里,等蓝军大船过去后,从后面偷袭,专打他们的舵和帆。”
“好主意!”同组的学员赞同,“但怎么把蓝军引过去?”
张顺眼睛一亮:“假败!派两艘战船佯攻,然后装作不敌后撤,把蓝军引到芦苇荡附近。等他们进入伏击圈,哨船从芦苇荡杀出,大船回头夹击!”
蓝军这边也在制定方案。指挥是个叫童威的学员(注:原着中童威是李俊手下,此处提前出场),他盯着沙盘道:“红军肯定会利用地形。咱们不能全追,要分兵——主力追击败军,分出一支小队扫荡可能藏兵的芦苇荡、水湾。”
“那兵力就分散了。”有学员担忧。
“分散也比中埋伏强。”童威道,“而且咱们船多,分兵后每一支的兵力也不弱于红军。”
一炷香后,推演开始。
李俊和阮小二担任裁判,根据双方的战术指令移动沙盘上的船模,判定交战结果。
红军按计划佯败后撤,蓝军果然分兵追击。当蓝军主力进入芦苇荡附近水域时,红军的哨船如幽灵般从芦苇荡中杀出,直扑蓝军船队后方。
“好!”阮小二赞道,“红军伏兵出击时机恰到好处!”
但蓝军的分队也及时赶到,从侧翼攻击红军哨船。沙盘上,船模交错,箭矢纷飞(用小木棍表示),不时有船只“起火”或“沉没”(被移出沙盘)。
推演进行了一个时辰,最终红军以微弱优势获胜——他们成功击沉了蓝军两艘大船,而自己只损失了一艘。
李俊点评道:“红军战术巧妙,充分利用地形,但过于依赖埋伏,正面作战能力不足。蓝军分兵策略正确,但协同不够,两支分队没有形成合力。”
他看向学员们:“水战的关键是什么?是协同!是各船之间的配合!是旗舰的指挥!将来你们都是要带船队的人,要记住:一艘船再厉害,也只是孤舟;一支船队配合好了,就是无敌舰队!”
夜幕降临,水师学堂却灯火通明。学员们还在温习白天的课程,有的在背诵水文数据,有的在练习绳结系法,有的在沙盘前推演战术。
李俊和阮小二坐在学堂外的码头上,望着泊在水中的战船。
“二哥,这些小子怎么样?”李俊问。
“都是好苗子。”阮小二感慨,“比咱们当年强多了。咱们那时候,就知道凭一股狠劲往前冲。这些小子,学的是真本事。”
李俊点头:“总头领说得对,梁山要强大,不能只靠个人勇武,要靠制度,靠传承。这水师学堂,就是咱们水军的根。有了它,一代代的水军将领就能培养出来,梁山的水军才能长盛不衰。”
他望向北方,夜色中水天相接处一片漆黑:“听说北方的金国也有水军,在辽河、松花江上很厉害。将来要是对上,咱们得有准备。”
“怕他个鸟!”阮小二豪气干云,“咱们八百里水泊练出来的兵,到了大江大河上照样是好汉!再说了,有总头领给的新船新装备,咱们谁都不怕!”
正说着,一艘快船从主寨方向驶来。船未靠岸,船上的人就喊:“李俊哥哥!总头领有请!军机堂紧急会议!”
李俊和阮小二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紧。
这个时候开紧急会议,必定有大事。
两人匆匆登上快船,朝主寨疾驰而去。船过处,水面划开一道长长的波纹,在月光下如银链般闪烁。
水师学堂的学员们不知道,他们苦学本领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变。而他们学到的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在真正的战场上经受考验。
但无论如何,种子已经播下。
梁山的水军,正在从一群精通水性的好汉,转变为一支真正的专业化水上力量。
这支力量,将在未来的波澜壮阔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而这一切,始于这个春夜,始于这片水泊,始于这座刚刚启航的水师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