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
梁山泊上下张灯结彩，水寨、营区、工地处处飘着酒肉香气。但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今天最重要的不是过节，而是另一件大事——全军比武大会。
这是陆啸主政后举办的第一次大型活动，旨在用新的竞争机制和集体荣誉感，逐步取代旧有的江湖义气和个人英雄主义。
清晨，金沙滩东侧的校场已是一片人山人海。校场经过扩建，足有百亩大小，四周搭起了观礼台。正中是五丈见方的主擂台，东西两侧还各有两个小擂台。军旗猎猎，锣鼓喧天。
“听说了吗？这次比武前十名，直接晋升一级，赏银百两！”
“何止！听说团体赛第一的营，全体士兵加发半月军饷，主官记大功一次！”
“还有那‘梁山勇士’勋章，戴上以后见官不拜，每月多领二钱银子呢！”
士兵们议论纷纷，个个摩拳擦掌。
观礼台上，陆啸与众头领分席而坐。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银灰色劲装，外披黑色披风，显得英武不凡。左手边是林冲、鲁智深、武松等元老，右手边是卢俊义、关胜、呼延灼等降将派系。
“陆啸兄弟，你这比武大会，倒是新鲜。”鲁智深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咧嘴笑道，“洒家当年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麾下时，也没见过这般阵仗。”
陆啸笑道：“鲁大师待会儿可要好好看看，咱们梁山如今也是人才济济。”
说话间，朱武走上主擂台，手持铁皮喇叭，声若洪钟：“全军听令！梁山第一届比武大会，现在开始！”
锣鼓齐鸣，全场欢呼。
“第一项，个人武艺比拼！”朱武高声道，“分刀、枪、棍、拳四组，各组取前三名！现在，请各营选手入场！”
号角声中，三百余名选手从四面入场。这些人都是各营层层选拔出来的尖子，个个精神抖擞。有意思的是，他们穿的不再是杂色衣裳，而是统一的深灰色训练服，胸前绣着所属军营的标记——前军为虎，后军为熊，左军为豹，右军为狼，中军为鹰。
“哟，这衣裳倒是整齐。”观礼台上，刘唐摸了摸下巴。他刚从讲武堂“学习”归来，虽然心里还有些疙瘩，但表面上已收敛许多。
林冲点头：“是啊，看着就精神。不像从前，各穿各的，花花绿绿像庙会。”
正说着，刀组比赛已经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是前军一名年轻士兵，使一口朴刀，对阵后军一个黑脸汉子。两人交手不过十合，年轻士兵一个虚晃，刀背拍在对手手腕上——按规则，点到为止。
“前军胜！”裁判高声宣布。
年轻士兵抱拳行礼，转身下台，动作干净利落。
接下来几场，各有胜负。但观礼台上的头领们渐渐看出门道——这些士兵的招式虽不如他们这些高手精妙，但胜在扎实，攻防有度，显然是系统训练的结果。
“有点意思。”关胜捋着长髯，“这些士兵放在禁军中，至少也是个都头。”
呼延灼也点头：“关键是纪律好。你看他们下场时，都先向裁判行礼，再向对手行礼——这规矩，禁军都没有。”
正说着，枪组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望去，只见擂台上，一名瘦高士兵使一杆花枪，舞得风雨不透。对手连连后退，眼看要被逼下擂台。
“这是哪个营的？”卢俊义眼睛一亮。
旁边燕青答道：“回卢员外，这是中军第三都的，叫陈二狗，原是猎户出身，入伍才四个月。”
“四个月？”卢俊义惊讶，“这枪法已有小成，天赋不错。”
话音刚落，陈二狗一个回马枪，枪尖停在对手咽喉前三寸，稳稳收住。
“中军胜！”
全场掌声雷动。陈二狗却并不骄傲，先扶起对手，两人互相行礼后才下台。
陆啸看在眼里，心中欣慰。他要的就是这种风气——竞争但不伤和气，争胜但不失风度。
个人项目比了整整一上午，午时休整。各营炊事班抬来热腾腾的饭菜，士兵们围坐用餐，互相交流刚才的比武心得。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望去，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兵相互搀扶着走来。为首的是个独臂汉子，脸上有道深深的刀疤。
“那是……王老五？”林冲站起身，“他不是三年前打祝家庄时断了一臂，回乡去了吗？”
陆啸也站了起来：“是我让人请回来的。”
他走下观礼台，迎了上去。那独臂汉子看见陆啸，愣了愣，随即要下跪：“草民王老五，拜见总头领……”
陆啸一把扶住：“王大哥不必多礼。当年你为梁山断了一臂，是梁山的功臣。”
王老五眼眶发红：“总头领还记得小人……”
“记得，当然记得。”陆啸转身，对全场高声道，“兄弟们！这位王老五大哥，政和六年打祝家庄，为掩护同伴突围，独守隘口一个时辰，身中七刀，断了一臂！今天，我请他回来，是要做一件事——”
他招招手，朱武捧着一个木匣走来。
陆啸打开木匣，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三个烫金大字：战功簿。
“这是梁山第一本《战功簿》！”陆啸朗声道，“里面记载了自晁天王上山以来，所有战死、伤残将士的姓名、籍贯、战功！从今天起，所有为梁山流过血、立过功的兄弟，名字都将载入此书，永世流传！”
他翻开第一页：“王老五，山东郓城人，政和六年入伙。同年腊月，祝家庄之战，于鹰嘴崖独守隘口，毙敌九人，身负重伤，断左臂。记大功一次，享终身抚恤！”
王老五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他身后的十几个伤残老兵也个个抹泪。
全场肃然。
陆啸继续道：“从今往后，凡梁山将士，战死者入忠烈祠，年年祭祀；伤残者享终身抚恤，子侄可优先入少年营；立功者载入战功簿，功勋世代相传！”
他看向所有士兵：“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梁山，流血不白流，功劳不白立！你们的名字，将会被后人记住！”
“总头领万岁！”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总头领万岁！梁山万岁！”
观礼台上，鲁智深抹了把眼睛：“娘的，沙子迷眼了。”
林冲低声道：“陆啸兄弟这一手……高明。”
关胜对身边的宣赞叹道：“看见了吗？这才是凝聚军心。大宋若有此等举措，何愁将士不用命？”
下午的比赛，气氛更加热烈。
团体项目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是“夺旗战”——每营出五十人，在划定区域内争夺一面红旗，先夺旗并守住一刻钟者胜。
这个项目看似简单，实则考验团队配合、战术指挥、体力耐力。各营主将亲自下场指挥，士兵们分成小队，互相掩护，攻防有度。
前军和左军的对决最为激烈。双方在泥地里翻滚搏斗，虽然都穿着护具，但还是有人挂了彩。令人惊讶的是，每当有人受伤，立刻有身穿白色衣裳的医疗兵冲上去，简单处理后抬下场——这是安道全培训的第一批医护兵首次公开亮相。
“嘿，这个好！”鲁智深拍大腿，“从前打仗，受伤了只能自己硬扛，现在有专人救治！”
一场混战之后，左军最终夺旗成功。五十个泥人抱在一起欢呼，虽然个个鼻青脸肿，但笑容灿烂。
接下来是负重越野、障碍穿越、投掷比试……项目一个接一个，校场上呐喊声、助威声此起彼伏。
最有趣的是“战术推演”——这不是真打，而是在沙盘上模拟攻防。各营派代表抽签选题，然后根据地形、兵力，制定作战方案，由军机堂几位参谋评判。
结果出人意料：夺冠的既不是林冲的中军，也不是卢俊义的前军，而是李俊的水军营——他们抽到的是“水陆协同攻寨”题目，方案周密，连朱武都连连点头。
“没想到水军的陆战思路也这么清晰。”卢俊义感慨。
陆啸笑道：“李俊兄弟这些日子可没闲着，天天泡在讲武堂。”
黄昏时分，所有比赛结束。校场上点起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朱武再次登台，开始宣布结果。
“个人武艺总评第一，中军陈二狗！授予‘梁山勇士’金质勋章，晋升都头，赏银百两！”
陈二狗在欢呼声中上台。陆啸亲自为他佩戴勋章——那是一枚铜钱大小的圆形徽章，正面刻着“梁山勇士”四字，背面是编号“零零一”。
少年接过勋章时，手都在发抖。
“团体总评第一，左军营！授予‘猛虎营’称号，全体士兵加发半月军饷，主官石秀记大功一次！”
石秀带着手下五十名代表上台，每个人胸前都别上了一枚银质营徽。
一项项荣誉颁布，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每当有人上台，所属军营就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些没有获奖的士兵也不气馁，反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赢！
最后，陆啸走上主擂台。
火把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兄弟们，”他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校场，“今天的比武，我很欣慰。我看到了你们的勇武，看到了你们的团结，看到了新梁山的精神！”
“但我要告诉你们——比武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少数人出风头，而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在梁山，只要你有本事，肯努力，就有出头之日！”
他举起那本战功簿：“从今天起，梁山不再只靠几个头领，而是要靠千千万万个像陈二狗、像王老五这样的兄弟！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梁山的基石！”
“为此，我宣布三件事——”
“第一，设立‘梁山荣誉勋章’制度！分金、银、铜三级，按战功、训练、任务完成情况授予！佩戴勋章者，见官不拜，享特殊待遇！”
“第二，每年中秋、春节，举办全军比武大会！成绩记入档案，作为晋升重要依据！”
“第三，各营每月评比‘先进都’、‘先进队’，颁发流动红旗！连续三次获得红旗的部队，主官晋升一级！”
每宣布一项，台下就爆发出欢呼。
陆啸待声浪稍歇，继续道：“我知道，有些老兄弟还不习惯。觉得从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自在。但我要问你们——是当一辈子土匪自在，还是当开国功臣自在？是让自己的子孙继续被人戳脊梁骨骂贼寇自在，还是让他们挺直腰板说‘我爹是梁山好汉’自在？”
这话直击人心。许多老兵低下头，陷入沉思。
“新梁山不要贼寇，要英雄！”陆啸振臂高呼，“不要散兵游勇，要铁血雄师！今天你们胸前的勋章，将来会是你们的骄傲，是你们子孙的荣耀！”
“愿为总头领效死！愿为新梁山效死！”山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
观礼台上，头领们神色各异。
卢俊义低声道：“陆啸兄弟这手段……真是深得御下之道。”
关胜点头：“恩威并施，荣辱与共。假以时日，梁山必成铁板一块。”
鲁智深捅了捅林冲：“林教头，你这徒弟……不，咱们这总头领，了不得啊。”
林冲微笑：“师兄现在服气了？”
“服！洒家心服口服！”鲁智深大笑，“洒家就喜欢这种痛快人！比宋江哥哥那套虚头巴脑的强多了！”
不远处，刘唐看着台下欢呼的士兵，又摸了摸胸前——陆啸刚才也给他颁了一枚银质勋章，表彰他早年战功。虽然知道这是安抚手段，但心里那点怨气，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比武大会在篝火晚宴中结束。士兵们围着火堆，唱歌的唱歌，比武的比武，气氛热烈。
陆啸没有参加晚宴，他独自走上后山，俯瞰山下灯火。
朱武跟了上来：“总头领，今日很成功。各营士气高涨，那些旧头领的态度也明显软化。”
“只是开始。”陆啸轻声道，“文化整合非一日之功。要让他们从心里认同新梁山，还需要时间。”
“但方向对了。”朱武道，“今日我听见许多老兵说，以前觉得当兵就是混口饭吃，现在觉得……有奔头了。”
陆啸点点头，忽然问：“少年营那边怎么样了？”
“已收了一百二十名少年，最大的十五，最小的十一。按您的吩咐，文化、军事、思想教育并举。有几个苗子很不错。”
“好好培养。”陆啸望向星空，“他们才是梁山的未来。”
山下传来《梁山军歌》的合唱声，歌声嘹亮，在夜风中飘荡：
“我们是新梁山的战士，背负着百姓的希望……”
陆啸静静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今天播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当旧有的江湖义气被新的集体荣誉取代，当个人英雄主义被团队精神覆盖，梁山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而这条路，还很长。
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在这片星空下，一个新的传统正在诞生，一种新的文化正在形成。这一切，都将成为梁山未来抗衡天下风云的底气。
夜深了，歌声渐歇。但梁山的灯火依旧明亮，如同黑暗中的星火，虽不耀眼，却执着地燃烧着，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