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林风扶着冰冷的洗手池,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胃里依然在翻腾。那股混合着水藻和腐烂淤泥的腥臭味,仿佛已经渗入了他的嗅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见过“东西”。在中华楼的后厨,他感受到了冰柜上那股尖锐的怨气。但那只是气息,是无形的威胁。而刚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样貌”。
那张倒挂的、惨白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已经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抬起头,眼神从惊恐慢慢变得冰冷。恐惧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愤怒,从心底升腾而起。
这是他的家,他花光了第一桶金换来的、唯一的栖身之所。他可以忍受贫穷,忍受孤独,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安身之处,被一个不知名的邪物肆意侵扰!
他拧开水龙头,将那支沾满黑色污秽的毛笔,放在水流下反复冲洗。朱砂的颜色渐渐褪去,但那股黏腻的腥臭味,却怎么也洗不掉。最后,他只能放弃,将笔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他回到房间,重新点燃一炷香,让那微弱的香气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恶臭。他再次翻开那本线装书,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那些温和的“清心符”或是防御性的“镇宅符”。
他的手指,直接翻到了书的后半部分,那些他之前因为觉得太过凶险而不敢触碰的章节。
“五雷符”、“天火符”、“镇魂咒”……
这些符箓的图案,比之前的要复杂百倍,笔画之间充满了雷霆万钧的杀伐之气。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还远远无法驾驭这些强大的符法。但他必须找到一种能主动攻击、能保护自己的手段。他不能再等到下一次袭击发生。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枚名为“金光咒”的符箓上。这并非直接攻击的符,而是以自身为中心,引动天地间的纯阳之气,形成一道金光护体。邪祟触之,如飞蛾扑火。
这,就是他现在最需要的盾牌。
他没有立刻开始画。他盘腿坐在榻榻米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刚才剧烈波动的心神。他回想着掷出毛笔的那一刻,回想着那张脸在朱砂笔尖下扭曲消散的景象。
阳气,是克制阴邪的根本。朱砂为阳,心血为阳,而他自己的意志,更是阳中之阳!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铺开一张新的黄纸,取出一支全新的毛笔。这一次,他没有用普通的朱砂,而是咬破指尖,将自己的精血滴入砚台,与朱砂混合在一起。
那血色融入朱砂,瞬间让整个砚台的颜色都变得鲜艳欲滴,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他提笔,落笔。
这一次,他的心静如止水。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被他转化成了专注的意志。笔尖在纸上流淌,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在他心中闪现,再通过他的手臂,流淌到笔尖之上。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纸“嗡”的一声,轻颤起来。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淡的金色光晕,在符纸上一闪而逝。
成了!
林风看着这张由自己心血绘成的“金光咒”,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折好,贴身放进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一阵疲惫袭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站起身,准备去倒杯水,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一下。
就在他转身走向门口的饮水机时,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又扫过了那扇窗户。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窗户的下方。
在窗台与墙壁的夹缝处,在那被雨水打湿的、深色的木沿上,挂着一缕东西。
那是一缕头发。
一缕湿漉漉的、乌黑的长发。
它就那么静静地挂在那里,发梢还滴着水,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那黑色,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深邃,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林风的瞳孔,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刚才,用朱砂笔掷向了那张脸。那张脸,化作黑烟消失了。
但是,它的一部分,却留了下来。
这缕头发,就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一个恶毒的标记。它在告诉林风:我还在,我随时可以回来。我的一部分,已经触碰了你的世界。
一股比刚才看到人脸时更加深沉的寒意,从林风的脚底直冲头顶。那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盯上、被标记的、无处可逃的战栗。
他知道,今晚,他不可能再睡着了。
他走到窗边,没有去碰那缕头发,只是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它。然后,他将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攥住了那张温热的“金光咒”。
窗外,那片寂静的墓地,在夜色中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野兽。而那缕挂在窗沿的黑发,就是野兽伸出的、探入他巢穴的一根触手。
战斗,已经打响了。而他,除了迎战,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