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比林风想象的要大,也要复杂。
他没有在游客如织的市中心过多停留,而是按照安倍老太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指引,一路向东,乘坐着老旧的公交车,向着城市的边缘地带而去。
纸条上的字迹是苍劲的毛笔字,只写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东山,白峯神社,后山。”
当公交车在一条几乎没有路牌的偏僻小站停下时,林风知道,他到了。眼前是一片连绵的青山,与京都古城的繁华景象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他沿着一条被荒草侵占了的小路向上走。这条路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两旁的树木枝叶繁茂,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光点,让整个山林显得有些阴暗。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座半塌的鸟居,出现在他眼前。
那座鸟居,就是纸条上提到的“白峯神社”的入口。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朱红色,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斑驳灰白,其中一根柱子已经断裂,倾斜地靠在另一根上,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会倒下。
鸟居下,是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风深吸一口气,迈步穿过了鸟居。
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明白了安倍老太口中的“废社”是什么意思。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正常运作的神社。这里是一片废墟。
参拜殿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露出黑色的、被烧灼过的横梁。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和青苔。庭院里的石灯笼东倒西歪,有的已经碎成了几块。
整个神社,都笼罩在一种被时间遗忘的、死寂的氛围里。
林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按照记忆中,美绪所了解的神社布局,穿过破败的庭院,走向了最深处的主殿。
主殿的情况更加糟糕。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黑洞洞的门洞。林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主殿内空空荡荡,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尘埃和腐朽木头的味道。
而在主殿的正中央,本该供奉着神明御神体的地方,赫然坐着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木雕的神像,但已经残缺得不成样子。
神像的头部,被齐刷刷地斩断,滚落在了一旁的角落里,脸上还带着一种永恒的、悲悯的微笑。而无头的身体,依然端坐在那里,双手结着一个奇怪的法印,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神像的身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曾有人在这里进行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林风看着这尊残缺的神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这里,就是美绪爷爷战斗过的地方吗?他到底在这里封印了什么?
他绕着神像走了一圈,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线索。就在他走到神像的背后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在神像背后的地面上,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用粉笔画的、已经模糊不清的符文。这些符文的画法,林风在美绪的记忆中见过,是神道系最强大的“结界之符”。
而在这些符文的中央,地面上,有一个深色的、不自然的圆形印记。
那个印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这里放置了成百上千年,连石头都浸染了它的气息。
林风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个印记。
“嗡——!”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怨气,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猛地从那个印记下爆发出来!
那股怨气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邪恶,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痛苦、憎恨和绝望。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林风的喉咙。
林风的眼前一黑,脑海中瞬间被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填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一个黑暗的、粘稠的泥沼中挣扎、沉沦。他感受到了被活埋的窒息感,感受到了瘟疫带来的灼烧般的痛苦,感受到了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
这就是“百骸鬼”的本体!是它的核心!
而那个安倍老太没有骗他。这个核心,被一个极其强大的封印,死死地锁在了这里。
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股怨气撕碎了。他脸色惨白,冷汗如雨下,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胸前,那个一直安静的白色御守,突然发出了一道柔和而圣洁的白光!
“嗡——”
白光如同一轮小太阳,瞬间将林风包裹。那股恐怖的怨气一接触到白光,立刻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散。
林风感觉身上一轻,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消失了。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低头,看着胸前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白色御守,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能帮你一次。”
安倍老太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如果刚才没有这个御守,他恐怕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怨气吞噬的疯子。
他挣扎着站起来,再次看向地面上那个深色的印记。
现在他明白了。白峯神社,根本不是什么寻找传承的地方。这里是“百骸鬼”的监狱,而那个残缺的神像,就是镇守这个监狱的“狱卒”。
美绪的爷爷,用自己的生命,设下了这个封印。
而他,林风,一个继承了“缚灵契”的契约者,来到这里,又能做什么?
他不可能比美绪的爷爷更强。他既无法加固封印,更不可能摧毁这个怨气的核心。
他站在这里,就像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却束手无策。
林风的心,再次跌入了谷底。
他来京都,寻找希望,却只找到了一个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