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特殊犯罪资料室。
这个名字,让我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显然是日本警方内部,一个专门处理非正常事件的秘密部门。他们竟然会主动找上我,看来,我的名声,已经传到了那些真正需要我的、权力机构的耳朵里。
这或许是好事,也或许是更大的麻烦。
但现在,我无暇顾及。
因为,在我答应平清盛考虑他的请求之前,一个更紧急的、几乎是“闯上门”的委托,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
那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
我正在二楼,与橘遥一同研究从御灵神社抄录来的、关于“魂之奇物”的古老文献。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让我头痛不已。
就在这时,楼下那扇几乎要被踏破的门槛,再次传来了“叮铃”一声脆响。
我和橘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些天,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打扰的生活。
“我去看看。”橘遥站起身,走了下去。
我则继续埋头于那些故纸堆中,试图从那些泛黄的纸页中,找到一丝唤醒阿尘的希望。
然而,片刻之后,橘遥的脚步声,却带着一丝急促,重新回到了楼上。
“林一辰,”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楼下……来了一位客人,她说……她必须,立刻见到你。”
“让她预约。”我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她说,她是只园‘花见小路’百年老料亭‘月影’的老板娘。她说……她们的仓库,闹鬼。”
“月影”料亭。
这个名字,让我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在京都,尤其是在只园,“花见小路”是艺伎文化的象征。而“月影”,则是那条象征之街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它已经存在了超过一百年,接待过无数政商名流,是京都传统与风雅的代名词。
这样的地方,竟然会闹鬼?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
“带她上来。”
片刻后,一位穿着华丽和服、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在橘遥的引领下,走进了和室。
她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妆容精致,一丝不苟。但此刻,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憔悴与恐惧。她的眼眶深陷,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先生……”她一见到我,便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百鬼丸……不,在下,是‘月影’的第十三代目老板娘,月岛绢子。今日冒昧打扰,实属无奈,还望先生……救命!”
“月岛老板娘,请坐。”我示意她坐下,然后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月岛绢子接过茶杯,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却抖得厉害,茶水洒出了大半。
“是……是仓库……”她哽咽着说道,“我们料亭后面,有一个百年历史的仓库,用来存放一些老旧的器物和账本。可是……从半个月前开始,那个仓库,就……就变得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
“每天晚上,只要一过午夜,仓库里,就会传来……传来三味线的声音……”
月岛绢子的声音,越说越小,仿佛那个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很哀怨,很悲伤,弹奏的,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非常古老的曲子。而且……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除了三味线,还有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凄厉极了,仿佛……仿佛有无数的冤屈,无法诉说。我……我派过年轻的长工去看,但他们都说,仓库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恐怖!”
“现在,整个料亭的员工,都人心惶惶,没人敢在晚上靠近那个仓库。甚至……甚至有客人,都听到了风声,取消了预约。”
“林先生,‘月影’传到我手上,已经是第十三代了,它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啊!”月岛绢子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查过,我们料亭的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灾祸。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怨灵,在作祟……”
百年老店,深夜的三味线,女人的哭泣。
这组合,让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华丽和服,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眼神却哀怨如水的……艺伎。
“月岛老板娘,”我沉声问道,“那个仓库里,是不是存放着……一些与艺伎有关的旧物?”
月岛绢子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有……有很多。都是历代花魁和顶级艺伎用过的东西,比如三味线、和服、发簪……因为太过贵重,也太过有纪念意义,所以一直,都好好地保存在那里。”
“我能去那个仓库看看吗?”我问道。
“现在吗?”月岛绢子有些犹豫,但随即,她便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我……我这就带您去!”
我站起身,对橘遥说道:“橘遥,你留在这里,继续研究文献。我去去就回。”
“我同去。”橘遥站起身,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带着这个,能安神护体。”
我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瓶。
“月影”料亭,位于只园最繁华的地段。当我们抵达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料亭的员工,看到老板娘带着我,都露出了好奇而又敬畏的目光。
在月岛绢子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幽静的庭院,来到了料亭的后方。
那是一座古老的、木质结构的二层仓库。它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中,黑色的瓦片上,长满了青苔,散发着浓重的、属于岁月的沉重气息。
仅仅是站在它的面前,我就能感觉到,股股阴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怨气,从仓库的木门缝隙中,渗透出来。
“就……就是这里。”月岛绢子停在门口,脸色发白,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百年前的呻吟,响起。
仓库内,一片漆黑,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某种……脂粉香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
月岛绢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我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橘遥紧随其后。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口子。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用白布盖着的箱子和架子。光柱扫过,能看到一些古旧的屏风、茶具,以及……挂在墙上的、几把蒙尘的三味线。
而就在我踏入仓库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哀怨的三味线声,忽然,在我的耳边,幽幽地响起。
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一阵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哭泣声,也随之而来。
那哭声中,充满了绝望、背叛,和无尽的怨恨。
“是谁……是谁在哭……”
一个空灵的、带着哭腔的、属于女人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开来。
月岛绢子在门口,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我则猛地抬起头,将手电筒的光,射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仓库的最深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一身破旧却华丽的、深红色和服的半透明身影,正背对着我们,跪坐在地上。
她的怀里,抱着一把同样破旧的三味线。
她一边弹奏着那哀怨的曲调,一边,发出那令人心碎的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你却……为了那个女人……将我……推入了深渊……”
“我好恨……我好恨啊——!!!”
随着她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猛地回过了头!
那是一张被泪水浸泡得浮肿的、画着艺伎妆容的脸。她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流着血泪的黑窟窿。她的嘴巴,裂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里面,没有牙齿,只有无尽的黑暗。
“既然你们来了……”
“就……留下来,陪我吧!”
她猛地站起身,那破旧的和服下摆,化作无数条黑色的怨念触手,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我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