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三个孩子在岔路口分开,各自怀着心事往家走。何寿平回了罐头厂家属院,而何启平和何虹平则一路沉默地回到了何家小院。
一进家门,那股熟悉的油炸食物的暖香依旧萦绕,但兄妹俩却没了品尝的心情。李秀兰见他们回来得比预想的晚,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紧张,不由得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送到了吗?”
何启平看了眼妹妹,何虹平微微点头。兄妹俩默契地一左一右拉着母亲,又看了眼正坐在桌边擦着一个螺帽、本周轮休在家的父亲何天能,压低声音,将傍晚在小巷听到的、以及去大伯家报信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李秀兰听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天杀的!怎么有这么坏心肠的人!福平那孩子招谁惹谁了?!”她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何天能卷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猛地吸了一口刚卷好的烟,辛辣的烟气似乎都无法压住他心头的怒火。“樊祖德……那个混账东西!老子大哥买房子是光明正大,他自家造的孽,倒恨上我们了?!还有那个女工,心思如此歹毒!”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气氛凝重。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这事棘手。直接去厂里揭发?空口无凭,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提醒福平小心?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在暗处算计,总有疏忽的时候。万一处理不好,哪怕最后澄清了,福平的名声也可能受损,影响到转正。
“明天去大哥家,一起商量!”何天能最终掐灭了烟头,沉声道,“这事不能拖,必须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与此同时,罐头厂家属院,何天培家。
何天培如同往常一样,工作到点,接上在隔壁车间忙碌的妻子水双凤和刚下晚班的大儿子何福平,一家三口沉默地回到了家。刚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何天培脸上的平静就瞬间褪去,变得无比严肃。
他把妻子和儿子叫到里屋,压低声音,将孩子们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水双凤一听,差点没站稳,扶着炕沿,声音都变了调:“什么?!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狠毒?!这是要毁了福平啊!” 她抓住大儿子的胳膊,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何福平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是个老实性子,只知道埋头干活,从未想过会有人用如此龌龊的手段陷害自己,尤其是那个李娟,他自认从未得罪过她,只是拒绝了她不合时宜的示好而已……
在厨房忙活晚饭的何寿平和何喜平听到动静,也赶紧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一家人围在桌边,谁也顾不上吃饭,七嘴八舌地小声商议起来。
“去告诉厂领导?”何寿平瓮声瓮气地提议。
“没证据,领导能信吗?搞不好还觉得咱家福平心里有鬼,先闹起来了。”水双凤立刻否定。
“那……那让大哥这几天请假,躲一躲?”何喜平犹豫着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既然起了这心思,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何天培摇头。
气氛愈发低沉。投鼠忌器,万一弄不好,哪怕最后证明是诬陷,只要风言风语传开,福平身上就沾了骚,转正的事很可能就会横生枝节,甚至泡汤。一想到这种可能,水双凤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老二何禄平提着一条用草绳穿着的、还在甩尾巴的二斤重大鲫鱼,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今天去城外河边钓了一下午,收获不错。
“爸,妈,大哥,三弟,小妹,我回来了!看,今晚加餐!”何禄平笑嘻嘻地把鱼放进水盆,洗了手,自顾自地盛了碗饭,坐到桌边就开始扒拉。他饿坏了,起初并没留意到桌上异常凝重的气氛。
直到吃了几口,发现没人动筷,父母和大哥弟妹都愁眉不展,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问:“咋了?出啥事了?”
何喜平叹了口气,低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何禄平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那双遗传了水双凤的、透着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他放下饭碗,用手背抹了抹嘴,突然插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狠辣:
“爸,妈,这有什么难的?他们不是想诬陷大哥乱搞男女关系吗?那就让他们自己乱搞去呗!”
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何禄平迎着家人惊愕的目光,继续道:“找机会,把樊祖德和李娟凑到一块儿,抓奸抓双!只要被人亲眼看见他俩搞破鞋,那到时候不管他们再怎么红口白牙地诬陷大哥,谁还会信?他们自己浑身是屎,还想往别人身上泼?做梦!”
何天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迷雾!是啊!为什么要被动防御?为什么不让他们自食其果?!只要坐实了樊祖德和李娟的不正当关系,那他们之前任何关于福平的指控,都会不攻自破,甚至会被认为是恶意报复!这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好!好小子!”何天培重重一拍大腿,脸上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的锐气,“你这脑子,转得快!” 他立刻想到了跑运输的二弟何天能,天能走南闯北,见识多,人脉广,这种“抓现行”的具体操作,他肯定有办法!
水双凤刚才一心只想着怎么保护大儿子,急得乱了方寸,此刻见丈夫有了主意,心里一松,也瞬间冷静下来。但随即,她狐疑的目光就盯住了二儿子:“禄平!你……你这才多大?你怎么会知道……知道这些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儿子在外面学坏了。
何禄平心里一虚,脸上却立刻堆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连忙放下饭碗摆手:“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厂里、咱们家属院里,那些大人闲聊,不都说这些嘛……什么抓奸啊,捉贼拿赃啊……我也就是顺嘴一说!” 他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水双凤将信将疑,但看儿子那副样子,也不像真做了什么坏事,加上心里惦记着大儿子的危机,便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再深究。
何禄平暗暗松了口气,赶紧低头扒饭,掩盖住眼底的一丝复杂。他才不会告诉老娘,自己在学校里为了那点奖学金和稀缺的中专名额,见识过多少看似单纯的同学背后使出的龌龊手段。他这点“算计”,不过是耳濡目染,小巫见大巫罢了。
一场家庭危机,因为何禄平一个看似离经叛道、实则精准狠辣的点子,找到了突破口。何天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就等明天与二弟何天能详加谋划,定要让那起心害人者,反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