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唯一的稀释剂。
窗外那滴不祥的血点,在经历了几场夜雨和日晒后,颜色变得极淡,如同一个模糊的污渍,若不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书桌上,那枚冰冷的管理员铁牌依旧沉寂,裂纹与血渍如故,再未显现任何异动。
距离火车站那夜的惊魂,已过去近两周。
持续的、高度紧绷的警觉状态,如同绷得过久的弓弦,最终带来的不是更强的防御,而是难以忍受的精神疲惫和某种程度的……麻木。
预期的追踪、袭击、或是更诡异的超自然事件,并未接踵而至。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缓慢流淌。
左臂的伤势在缓慢愈合,胸口那点浅淡淤痕也已完全消失。
身体的恢复,似乎也带走了部分时刻萦绕的惊悸。
母亲不再天天追问,只是定期送来食物和生活费。
林默开始强迫自己走出那间被恐惧浸染的卧室。
经过一番挣扎,他在离家几条街外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找到了一份夜班理货员的临时工。
工作时间从晚上11点到次日早上7点,工作内容简单、枯燥,且人流量稀少。
这符合他避免与人过多接触的心理,微薄的薪水也能勉强糊口。
第一次穿上那身略显宽大的蓝色工服时,他感到一种荒谬的可悲。
从朝九晚五的公司职员,到深夜便利店的理货员,这种身份的落差巨大得令人恍惚。
工作本身乏善可陈。
清点货物、补货、打扫卫生、为偶尔出现的夜归客或醉汉结账。
重复的体力劳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另类的麻醉,能暂时占据他的大脑,让他无暇去反复咀嚼那些恐怖的记忆和未来的忧虑。
他依旧警惕,但不再是那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恐慌。
他会留意店外的动静,观察每一个进店的顾客,但不再会因一个陌生人的多看一眼就心脏骤停。
那把管工刀,始终贴身藏着,冰凉的触感是最后的心理防线。
App一直沉寂着,再没有任何新的提示或警告,仿佛陷入了永久的休眠。
那枚铁牌也被他收进了抽屉深处,眼不见为净。
他几乎要开始相信,或许那一切真的结束了?
或许“亡界游戏”放过了他?
今晚是他试岗的最后一晚。
如果顺利,他将获得这份工作。
夜里两点,街道空旷寂静。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冰冷刺眼,货架间的通道只有他一人忙碌的身影。
他将空纸箱拆开压平,捆扎好,准备送到店后的垃圾存放点。
推开后门,一股夏夜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尘埃和远处隐约的车辆噪音。
垃圾存放点在后巷深处,光线昏暗。
他拖着捆好的纸板,走向巷子尽头的绿色大垃圾桶。
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
就在他即将走到垃圾桶时,一种极其突兀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
是一种……感知上的扭曲。
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带着一股极淡的、却直冲鼻腔深处的味道——一种混合了消毒水、陈年灰尘、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而腐败的药水气味!
这气味只出现了一瞬,强烈到令人作呕,随即又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
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传来一阵剧烈而急促的震动!
不是来电或消息,是那种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来自“亡界游戏”App的、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召唤!
林默的身体瞬间僵住,手中的纸板捆“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动作僵硬地、几乎是机械地掏出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刺目的白光在昏暗的后巷中如同鬼火。
那纯黑色的App图标,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界面中央,一行新的、冰冷如铁的白色文字,带着一种近乎急迫的意味,浮现出来:
【副本名称:废弃病院】
【任务类型:中型探索\/解密】
【主线目标:进入德馨废弃病院主楼,寻找并取得“院长”的诊疗记录原件,将其带至医院顶楼焚烧炉彻底销毁。】
【失败惩罚:同化。】
【警告:该区域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污染浓度严重超标。】
【传送启动:倒计时 10, 9, 8……】
根本没有“接受”或“拒绝”的选项!
倒计时在冰冷的跳动!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日常伪装!
废弃病院!院长!诊疗记录!焚烧!
App的提示冰冷而具体,带着浓烈的凶险意味!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肮脏的后巷墙壁,望向远处——
在几条街区之外,一片几乎没有光亮的区域里,一栋模糊的、破败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建筑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那就是“德馨病院”?
它明明之前被围挡围着,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吸力!
“……7, 6, 5……”
倒计时如同丧钟!
林默脸色煞白,他想跑,但双腿如同灌铅!
他知道抗拒毫无意义!
他猛地想起什么,发疯似的扯下身上的便利店工服,露出便于活动的贴身衣物,同时死死按住藏在袖中的管工刀!
“……4, 3, 2……”
最后几秒,他几乎是本能地、疯狂地冲向便利店后门!
他的背包还在里面,里面有手电筒、一些基础工具和那枚……被他藏在抽屉深处的管理员铁牌!
他不知道带上有用没用,但App曾提示“修复需特殊材料”,或许……或许在副本里能找到线索?
他撞开后门,在店员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起角落里的背包!
“……1!”
倒计时归零!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嗡鸣瞬间吞没了一切!
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店员张大的嘴、货架上的商品……周围的一切景象开始如同劣质信号的电视频道般,剧烈地扭曲、抖动、破碎!
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林默!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力量连根拔起,投向一个飞速旋转的、黑暗的漩涡!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手机屏幕上,那枚沉寂已久的管理员铁牌图标,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以及一声仿佛从极遥远、极深邃之处传来的、沉重而锈蚀的——
哐当!
像是某种巨大的、陈旧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