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不怎么疼了…”
林默强忍着左臂传来的阵阵闷痛和深处那诡异的麻痒感,努力挤出笑容。
“你爸单位实在走不开,请不了假,他急得不行,让我先赶最早的动车过来。”
母亲擦了擦眼角,语气尽量平静下来,开始絮絮叨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大半夜的在站台,多危险!手机怎么还摔坏了?护士说一直联系不上你,妈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
顿时,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香味弥漫开来——是母亲熬了一晚上的老母鸡汤。
清亮的汤面上飘着金黄的油花,几颗饱满的红枣和枸杞沉浮其间,还有几块炖得软烂脱骨的鸡肉。
“来,快趁热喝点!妈特意给你炖的,放了当归黄芪,补气血,对伤口好!”
母亲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用勺子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林默嘴边。
温暖的香气,母亲关切的眼神,这久违的、属于家的味道和关怀,如同暖流般缓缓注入林默冰冷麻木的身体。
他张开嘴,喝下一口。
鸡汤的温度恰到好处,鲜香醇厚,顺着喉咙滑下,仿佛连胸口的冰冷淤青都被熨帖得温暖了一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涌上心头,差点让他落下泪来。
“慢点喝,多喝点。”
母亲看着儿子喝汤,脸上的愁云才稍稍散开一点。
她坐在床边,开始絮叨着家里的琐事,隔壁张阿姨家的猫生了,巷口那家早餐店涨价了,父亲单位最近很忙……这些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常,此刻在林默听来,却如同天籁,是他拼死挣扎也要守护的净土。
一碗鸡汤下肚,身体似乎真的暖和了一些。
林默的精神也放松了不少,靠在床头,听着母亲的絮叨,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松懈下来。
他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没有恐怖的App,没有诡异的伤口,没有窥视的陌生人,只有母亲温暖的唠叨和家的味道。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对了,默默,”
母亲收拾着碗勺,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犹豫。
“刚才在护士站…好像…好像有人打听你。”
林默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他猛地看向母亲。
“什么人?长什么样?”
母亲被他突然的紧张吓了一跳,回忆道。
“一个男的…看着四十岁上下?穿个灰扑扑的夹克,戴着个深蓝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挺低的…脸没太看清,说话声音有点沙哑。”
她描述的细节,与昨天护士告诉他的那个神秘鸭舌帽男人特征完全吻合!
“他…他说了什么?”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问…问你是不是住这个病房,伤得重不重…”
母亲皱着眉,努力回忆。
“对了!他还特别问了一句,说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伤?”
母亲复述着,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疑惑和不安,“特别”两个字被她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
“我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就说你是我儿子,伤情不劳外人操心,他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
就是他!那个鸭舌帽男人!
他不仅来过,还试图从母亲这里套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确认伤情?
还是在确认……他的“玩家”身份?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从林默的脚底板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刚刚喝下的鸡汤带来的暖意荡然无存。现实世界的安全假象被彻底撕碎!
那个神秘的男人如同一个鬼魅,不仅在医院里调查他,还直接接触到了他的家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甚至比之前更紧。
对方已经盯上他了,甚至可能……盯上了他的家人!
“妈…以后碰到这种陌生人打听我,什么都别说!直接叫保安或者报警!”
林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紧张,他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力道大得让母亲吃痛地轻呼了一声。
“默默?你怎么了?”
母亲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了,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恐,母亲的心也揪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跟妈说!”
看着母亲眼中再次涌起的泪水和深深的忧虑,林默的心如同被利刃反复切割。
他不能说实话,那只会让母亲陷入更深的恐慌和无力。
但他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轻飘飘的谎言去搪塞。
“没…没有麻烦…”
林默松开母亲的手,低下头,声音沙哑而疲惫。
“就是…就是昨晚…可能…可能遇到点邪门的事…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不是什么好事…妈,你听我的,离那些打听我的人远点,保护好自己…等我出院再说…”
他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将一切推给“邪门”和“搞不清楚”。
母亲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开,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心痛。
“好…妈知道了…妈会小心…”
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将保温桶重新盖好,默默收拾着东西,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沉默。
林默靠在床头,闭上眼。
母亲的温暖如同荆棘丛中的花朵,美丽却带着尖锐的刺痛。
他知道,这短暂的团聚,这现实的港湾,并不能成为他真正的庇护所。
那个黑色的App图标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暗处的窥视者也已现身。
左臂伤口的深处,那奇异的麻痒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
胸口的淤青依旧冰冷坚硬,如同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烙印着他无法言说的秘密。
守护与挣扎,温暖与荆棘。
这条路,比他想象中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