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帐外风雪呼啸,卷起雪沫子狠狠砸在毡帐上。
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帐帘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主帅营帐里,烛火摇曳,灯花噼啪作响。
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帐壁上晃悠。
黄滚端坐主位,脊背挺直如松。
眉头紧锁成一团,指尖一下下叩着案几。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案上摊开的舆图,北境疆域一片空白。
只潦草画着几道山脉轮廓,他浑浊的眸子里。
翻涌着沉沉的忧虑,每一次叩击都敲打心头巨石。
黄燕仪立在他身侧,握着佩剑的手青筋微跳。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纹路。
杏眼紧盯着舆图空白处,满是焦虑。
唇瓣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心里暗暗着急。
斥候失联,前路不明,耗下去全军覆没是大。
夜雨寄北站在帐中,背脊挺得笔直如标枪。
脸色却透着几分凝重,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指缝里沁出冷汗。
想起那支消失的斥候队,心头沉甸甸的。
总觉得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藏着吃人的獠牙。
韩信目光在舆图逡巡。
指尖点在空白雪原上,指腹轻轻摩挲。
像是在丈量生死。
沉吟半晌,他抬起头,声音沉稳如磐:
“北境地形不明,敌军踪迹难觅,硬闯便是自投罗网。
末将以为,当以锥形阵徐徐推进。”
“前锋以精锐斥候为尖,两翼配玄铁战车护持。
后军稳步跟进,既能探清埋伏,又可结阵御敌。
方是万全之策。”
话音落,帐内静了一瞬,只有烛火燃烧声。
周鹏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连声附和:“韩兄此言甚是!”
黄滚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几分。
眼底阴霾散去些许,抬眼看向韩信。
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
指尖重重落在舆图中央,力道几乎戳破纸张:
“韩将军此言,正合我意!”
他起身走到韩信身边,抬手拍对方肩膀。
苍老的手掌带着温度,语气恳切:
“北境凶险,最忌急躁冒进,你这计策稳妥。
连夜整肃队伍,明日天明,以锥形阵开拔!”
韩信抱拳躬身,脊背弯出恭敬弧度:
“末将遵命!”
四人又细细商议阵中细节。
从先锋人选到后援部署,从粮草供给到伤员安置。
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直谈到帐外天色。
泛起鱼肚白,晨光刺破风雪,才各自散去。
晨光熹微,营地炊烟袅袅。
老兵们刚支起铁锅,将冻硬的干粮丢进沸水。
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蹄铁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嗒嗒声。
尘土裹挟着雪沫,滚滚而来。
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左总兵余化龙一马当先,猩红披风猎猎作响。
满脸怒容,眉眼间戾气凝成实质。
马鞭在手里甩得噼啪响。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左骑军,马蹄翻飞。
雪沫四溅,他翻身下马,不等亲兵搀扶。
径直抬脚踹开主帅营帐的门帘。
“哗啦”一声,寒风裹着雪粒灌进去。
吹得烛火摇摇欲坠,帐内暖意被冲得七零八落。
“黄滚!”
余化龙指着主位老帅,气得声音发颤。
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用力得指节泛青。
唾沫星子随着怒吼飞溅:
“你这老匹夫!行军三日,走得比乌龟还慢。
是想违抗皇命吗?!”
黄滚缓缓起身,脊背依旧挺直。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见半分波澜:
“前路凶险,斥候未归。
我要对全军弟兄的性命负责。”
“负责?我看你就是老了!”余化龙像是听到笑话,嗤笑一声。
嘴角勾起讥讽弧度,眼神里满是轻蔑。
夜雨寄北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
胸膛微微挺起,朗声道:“余总兵此言差矣!
兵事大忌冒进,老帅此举,乃是……”
话未说完,余化龙猛地转头。
眼神狠厉如刀,死死剜着夜雨寄北。
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的脆响,在死寂营帐里格外刺耳。
震得帐顶积雪簌簌往下掉。
夜雨寄北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浮起红掌印。
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他捂着脸,脖颈青筋突突直跳。
眸子里腾地燃起怒火,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指节泛白,恨不得当场拔剑相向。
可理智死死拽着他——这里是主帅营帐。
不是逞凶斗狠的地方。
黄燕仪惊呼一声,拔剑就要上前。
剑鞘撞在腰间护甲上,发出清脆声响:
“余化龙!你敢打人——”
“燕仪,退下!”
黄滚沉声喝止,声音里带着压抑怒火。
目光沉沉盯着余化龙,脸色铁青如铁。
鬓角白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余总兵,你放肆!”
“放肆?”余化龙揉了揉手腕,冷笑一声。
伸手指着黄滚的鼻子怒骂:
“一群蛮夷罪民罢了,你怕个什么!
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贪生怕死!”
他转头扫了一眼帐内众人。
眼神轻蔑至极,像是看一群缩头乌龟:
“你们不敢进,老子敢!十万左骑军。
踏平这北境雪原,先取肖屹潇人头领赏!”
黄滚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震得帐帘晃:
“余化龙!站住!前方必有埋伏。
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余化龙回头,不屑瞥他一眼。
嘴角讥讽更甚:“老东西,你就在后面。
捡老子的战利品吧!”
他猛地一甩马鞭,鞭梢划破空气脆响。
转身喝道,声音洪亮传遍营地:
“左骑军听令!全速前进!”
“目标——并进城!”
说罢,翻身上马,根本不看黄滚脸色。
双腿狠狠夹下马腹,战马嘶鸣。
十万左骑军紧随其后,马蹄翻飞。
扬起漫天风雪,朝着并进城疾驰而去。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马蹄声渐渐远去,雪地里留下凌乱蹄印。
很快被风雪覆盖。
营帐里一片死寂。
烛火终于不堪寒风侵袭,“噗”地熄灭。
夜雨寄北放下捂着脸的手,看着掌心血迹。
眼底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憋着憋屈。
黄滚望着帐外风雪弥漫的方向。
眉头皱得死死的,指节攥得发白。
指腹深深嵌进掌心,心里暗道:
糟了,这骄兵悍将。
怕是要把十万儿郎葬在雪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