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他是小雪的新导师，医药学术界里的一个少年天才。”叶婉宜如实回答。
付国兴揉了揉太阳穴，对她的性子，也有点无可奈何。
“婉宜，你是不是从没有调查过他在国内的身份和情况？”
顿了顿，他又自嘲道：“也是，你这么讨厌我，讨厌付家，讨厌国内的一切……如无必要，你怕是连一点点国内的信息都不想知道吧……”
叶婉宜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但脸上的确浮现出几丝倔强。
付国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婉宜，我们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阎王爷哪天看我们不顺眼，说不定当晚睡梦中就把你我勾走了。”
“我们俩都没有多少个年头好活了，当年的那些是是非非，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死的人我们没办法再去爱护或报复，但活着的人，就不要再留遗憾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抓住叶婉宜的手腕。
叶婉宜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付国兴见她不再反抗，才说：“婉宜，回来吧！”
“你一个人在那边，身边也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万一有点什么事，连找人帮忙都费劲。”
“这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家，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
“还有小雪……她有那样的过去已经很可怜了，你还想把她剩余的亲情都给抹杀掉吗？”
叶婉宜本来无动于衷的表情，在听到这里时，终于变化了几分。
付国兴再接再厉，“你难道没有发现，小雪对你的依赖带着一种偏执的病态吗？”
“她把你当做生命中的唯一，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哪一天你离她而去，她还这么小，这世间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身边连个关心她的亲人都没有……”
“到时，你忍心吗？”
叶婉宜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厉声道：“付国兴，你竟然背着我去调查小雪？”
小雪的心理问题，这世上知道的人，就没有几个。
除非是付国兴让人去找了皮特和蒂娜……
付国兴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婉宜，小雪是国云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我们付家名正言顺的嫡系小姐，是我的亲侄孙女……”
“我让人去调查她，了解她的真实情况……有什么不对吗？”
“我这么做，难道是想害她吗？”
“婉宜，我对她的怜惜和疼爱，不比你少一分……”
叶婉宜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付国兴那双无比坦诚和真诚的双眸。
她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付国兴说得对，她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谁也不知道。
万一……
真要有个万一，她的小雪，又变成一个没有人爱的小可怜。
又把自己封闭到黑暗的深渊里……
那样的情况，她真的愿意看到吗？
付国兴见她眼里情绪起起伏伏，纠结、痛苦……又不甘。
忍不住叹息一声：
“其实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但之前章玉英还在，哪怕我把她送进大牢里，余生都不让她出来，我也知道，你绝对不会接受。”
“但现在，章玉英他们兄妹俩都选择了自我了解，人死如灯灭，我们应该把过去的仇恨放下了，一切往前看，争取在我们还活着时，努力给孩子们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和未来。”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婉宜想张口反驳，那些渗入骨髓的仇恨，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
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付国兴说得对，他的选择才是最明智的。
情感和理智的交织博弈，让叶婉宜一时间心绪难平，竟然“啪”一巴掌拍在付国兴手背上。
“就你能说……就你能说……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去前楼门口摆摊说书啊……到时我一定捧场给你扔两个铜板……”
话音一落，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这脱口而出的熟悉语气和话风，瞬间把两人拉回两小无猜的时候。
那个时候，每当两人对某一个问题产生了分歧，而叶婉宜又说不过付国兴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吐槽他。
付国兴鼻梁一酸，眼眶微闪，颤抖着把人揽进了怀里。
“婉宜……我的好婉宜……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回来吧……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这次心脏病发，我都以为自己挺不住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想的全是你……”
“我后悔啊，我还没把你们的未来安排好……我走了，以后你们怎么办？”
这么多年，两人虽然没有在一起，也没再见过面，但只要知道对方还在，心中某一个角落就是安稳的，不会坍塌。
他相信，她一定也是这样。
他们两人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太多太多割舍不掉的亲情、友情……
那么复杂的情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国云已经不在了，但我还在，你还有家，还有家人，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信任我……”
“我永远都是你的兴哥……你只要回头，我都在！”
叶婉宜漂泊流浪几十年，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绪，早就堆积成了一个堰塞湖，让她日日夜夜心中沉痛不已。
可此刻，她心尖一酸，那些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哗啦啦奔流了出来。
叶婉宜就这么放任自己哭倒在付国兴怀里。
“兴哥……兴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
付国兴的眼泪也滚了出来，颤巍巍的手，轻抚在叶婉宜瘦削的肩背上。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的婉宜啊！
他曾经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这辈子真是受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
年轻时，两人都不够成熟，原本当年还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可两人都走了极端。
一个直接任性出走，漂泊几十年，有家不能回。
一个对新婚妻子冷漠相对，助长了她心里的不甘和愤怒。
付国兴这段时间总是在想，当年他要是对章玉英好一点，哪怕至少给她一点点情感回馈，她的内心会不会就不那么阴郁和失望……
最后，也就不会走上另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