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听到陈阳发问,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心里当时就明白了。大家都是圈里的人,见到好物件,陈阳指定走不动道。
老许冲陈阳摆摆手,带着几分随意劲儿,示意陈阳跟上自己,别在那儿傻站着,“哎,过来瞅瞅!”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特有的亲昵劲儿,“这玩意儿可跟之前那些不是一路的,是在另一家叫珍品阁的地儿淘出来的,那地儿,啧啧……”
老许说到这儿,脚步一顿,扭头扫了一眼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微绷起,“嗬,陈阳,就那些个所谓的古董店啊!”
他语气里满是不屑,嘴角一撇,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无奈,那表情活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胆子大得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什么物件都敢往手里倒腾!就他们那点儿道行,怕是连门槛都没摸清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怼了陈阳一下,那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让陈阳觉得疼,又能感受到他的那股子亲昵劲儿。
“嘿,你小子想想咱们那会儿,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咱拿,可咱们也不敢沾手这种烫手山芋呀?那玩意儿,保不齐就是个雷,谁碰谁倒霉!”
老许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到陈阳耳边说的,带着一股子常年抽烟熏出来的暖烘烘味道。
“咱们想的,谁手里要是有点不干净的物件,第二天就能让子弹给打成筛子!哪像现在这些人,为了钱,什么物件都敢碰,什么事情都敢干!”
他顿了顿,目光在陈阳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观察陈阳的反应,见陈阳只是静静听着,便接着说道:“嗬,不过话说回来,就这帮人,眼睛倒是尖得很,也不知道怎么能搞到这么多好东西!”
“嗳,我说,”老许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陈阳,压低了嗓音,像是怕隔墙有耳似的,“这几个物件,我瞧着大开门,咋样,帮我掌掌眼?”
听到老许这番话,陈阳先是暗自松了口气——老许毕竟是老江湖,经验丰富,他说东西没问题,那八成是真货。
老许话音落下,这一瞬间,陈阳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最起码老许让自己看物件了。可紧接着,却猛地坠入谷底——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那第一件物件,便是明代的银鎏金镂空玉璧,直径约莫十二厘米,不大不小,正握手中可细细赏玩。这玉璧通体流淌着一层柔和的光泽,肉质温润得仿佛能呼吸,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晕。
明 银鎏金镂空玉璧
玉璧边缘微微泛红,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天然沁色,非但没有半点瑕疵之感,反倒为其添了几分古拙的韵味。
玉璧外侧边缘突起一道细密的脊线,线条流畅而有力,宛若一条游龙环绕其上。靠近肉质的谷纹细密排列,疏密得当,每一道谷纹都清晰可见,宛如天然形成的沟壑,透着几分朴拙古雅。
这雕工虽不似后世那般精细繁复,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明代工艺特有的粗犷与大气。
再往里瞧,真正令人称奇的是其内部构造。三枚银鎏金的饕餮纹装饰,巧妙地套嵌其中,每一枚都精致异常,鎏金工艺使其光泽灿烂,即便历经数百年依然不褪色。
这三枚饕餮纹如同忠诚的守卫般环绕着中间那枚细小的镂雕玉璧,层次分明,彼此呼应。
镂雕的小玉璧周围,工匠以极为精巧的手艺,雕琢了三朵如意云纹作为点缀,云纹的边缘微微翘起,打破了玉璧整体的沉闷感,更添灵动之气。
内圈则以同样的如意云纹装饰,与外围遥相呼应,和谐统一。
更妙的是,就在这如意云纹的内侧,工匠竟又镂雕了一小玉璧,其厚度仅及外围的三分之一,却依旧玲珑剔透,令人叹为观止。
这小玉璧之上,以简洁有力的 S 形纹装饰,寥寥几笔,便将动态之美凝固于方寸之间。
如此精妙的构造,使得整器在复杂的技艺中蕴含了极简的美学理念。明明是层层叠叠的镂空与套嵌,却丝毫不显杂乱,反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件玉璧品相完好,未见明显损伤,连那些细小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这般造型,显然是取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象征太阳与天宇的和谐统一。据《周礼》所载,璧乃是古代最重要的礼器之一,用于祭祀苍天。观其整体,神秘古朴而不失灵秀,所用材料无一不珍稀华贵,令人不由对其背后的工匠巧思肃然起敬。
“明代银鎏金镂空玉璧,”老许眯着眼,手指在玉璧边缘轻轻摩挲,指尖传来温润触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笃定,“瞧瞧这包浆,啧啧,那层暗光,像是从几百年前穿越过来的似的。再看这沁色,均匀得跟刻意做旧的不沾边,这谷纹,一笔一划都透着古韵,还有这银鎏金——”
他顿了顿,手指沿着璧身上的鎏金纹路慢慢划过,金光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这鎏工,简直跟活着似的,层次分明,当年的工匠的手艺多么高超。”
“这玉璧,温润如脂,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玉,再加上这精湛的技艺,绝对是稀罕物,真品无疑!”
陈阳静默片刻,目光在玉璧和老许脸上来回逡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说实话,老许的眼力劲儿确实毒辣,换做平时,他保准得竖个大拇指,夸句“姜还是老的辣”。可眼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唱反调。
“未必。”陈阳垂下眼皮,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几声闷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玉璧,又飞快地移开,“老许啊,你这眼力,我是真服气。可今儿个,我得泼你点冷水。”
“咋了?”老许脖子一梗,眉头拧成了疙瘩,“有啥问题你直说啊,别卖关子!”
陈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重新落回玉璧上,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明代银鎏金镂空玉璧,”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据我所知,故宫博物院里也有一件类似的藏品。”
陈阳特意加重了“类似的”三个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托我师爷的福,我进去亲手摸过。那感觉,啧啧,真是——”
说着,陈阳故意停顿了一下,手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仿佛还在回味当时的触感,“怎么说呢,这件玉璧吧,虽然也是好东西,可要是跟故宫那件比起来,啧,总感觉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老许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脸上的表情跟被人突然扇了一巴掌似的。
“啥玩意儿?!”他猛地凑近玉璧,恨不得把脸贴上去,“陈阳,你看清楚了没?这......这是赝品?”
“这件.......”陈阳咬了咬嘴唇,喉结上下滚动,“确实......的确是有问题。”
陈阳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老许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却不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