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划破空气,紧接着那洪亮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陈阳闻声转头,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不由微微一顿——来人头发花白却根根精神抖擞,每一根都透着不服老的劲儿。
老者步履轻快,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感,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喜悦像是要从他上扬的嘴角溢出来似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布料剪裁得体,更衬得身形挺拔;衬衫胸前,一枚精致的博物馆徽章在光线下微微闪着光。
见到老者推门而入的瞬间,屋内原本低声交谈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站起了身。
有人下意识地整理衣衫,有人则屏息凝神,还有人试图从老者的表情中捕捉什么重要的信息。然而冯源对这些关注似乎全然未觉,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却又在触碰到站在桌边的陈阳时骤然一亮,原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
他径直绕过那些起身致意的人,脚步竟比先前更快了些,周围的一切都已虚化,眼中只剩下那道身影。冯源几步走近,走到陈阳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打量,又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老板!真的是您!”冯源的声音像被风吹动的铜铃,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朝陈阳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跨去。
“冯老,好久不见。”陈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顺势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准备迎接一场老友的重逢。
冯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阳伸出的手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握住陈阳的手,力道之大,让陈阳的手掌传来一阵紧致的压迫感——这力道,显然不是出于一般的激动,更像是某种情绪的宣泄。
“哎呀,什么冯老!”冯源喉咙里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眼角堆积起几道更深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都是虚名!虚名!不值一提!”
“陈老板,快坐!”冯源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攥着陈阳的手不放。他环顾四周,目光快速锁定离陈阳最近的一把木椅,像是怕这把椅子长腿跑掉一般,急匆匆地走过去,用另一只手拉开椅子,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来来来,快坐!”冯源再次催促,同时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陈阳的手,但眼神依旧黏在陈阳身上,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注视都补回来。
刚一落座,冯源便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陈老板,你真是神人呀!”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用右手轻轻拍打着陈阳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力道不重,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哪里哪里。”陈阳谦逊地回应,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感受着从冯源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掩盖不住的激动情绪。
老人脸上绽放的笑容,像一朵在冬日阳光下缓缓盛开的春花,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开心。陈阳也不由自主地被这份纯粹的喜悦感染,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加真实。
趁着两人之间短暂的安静,陈阳悄然将目光移向冯源的脸庞——那些在岁月洗礼下愈发明显的纹路,特别是眼角处深深浅浅的沟壑,比两年前更多了几分沧桑。
可即便这样,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初,甚至比年轻时更加有神,眼神中闪烁的智慧光芒与热情火焰,丝毫未减,那是属于真正学者的独特气韵,时间的流逝似乎并未带走分毫,反而让这份睿智更显厚重。
“各位!各位!”冯源的目光扫过满满当当的会议室,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因抑制不住的兴奋而微微拔高,像是生怕谁听不见似的,甚至带着一丝颤音。
“我来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位是——”他顿了顿,手指激动地指向陈阳的方向,像是要介绍什么天大的人物,“这位就是当年那个帮我找到晋侯苏钟线索的陈阳!”
众人原本就因陈阳的特殊身份而暗自揣测,此刻听到冯源亲口道出真相,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低声惊叹,有人甚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晋侯苏钟的传闻两年前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业内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然参与其中,还提供了关键线索!
冯源的声音愈发高昂,带着某种自豪的情绪,“没有他,我们馆里那十四件国宝级文物——”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视全场,刻意加重了语气,“恐怕现在还在某个私人收藏家的地下室里蒙尘呢!”
陈阳注意到,站在长桌另一端的孙副馆长脸色骤变,原本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神闪烁不定,嘴角向下拉,眉头紧锁,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冯馆长言重了,”陈阳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诸多视线,谦逊地摆摆手,语气平淡,“只是碰巧知道一些信息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什么举手之劳!”冯源激动地跨前半步,一把抓住陈阳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陈阳微微皱眉,“那可是晋侯苏钟啊!上面能这么快认定,全靠你提供的线索和后续的鉴定报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陈阳脸上,“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宋董,想表达一下我的谢意,让她安排个时间,就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聊聊天。”
冯源说着,右手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谁知道她是忙忘了,还是一直没时间,我又不好意思直接通过她要你的联系方式,这事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遗憾万分,随即又露出笑容,“陈老板,这次您来沪上了,说什么我也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听冯源兴致勃勃地说到这儿,陈阳心头一松,琢磨着冯馆长这“尽地主之谊”怕是要安排一场饕餮盛宴,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再不济也得是精致可口的星级美馐。他甚至开始盘算怎么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婉拒——毕竟这年头,一顿饭局要是被传出去了,保不齐要被某些好事者大做文章,说他陈阳借机揩油占便宜。
哪知冯源下一句峰回路转,语调骤然拔高,掷地有声:“沪上博物馆,只要你想看的,我让你看个够!”
“啊?”陈阳愣了一秒,随即心底那股子期待瞬间化作哭笑不得,这“尽地主之谊”的打开方式是不是有点太出人意料了?他抬手扶了扶额角,掩饰住突如其来的笑意,心道:得,这回自己这自作多情算是彻底翻车了。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副馆长脸色微变,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又松开,显然也被冯源这番豪言壮语惊得不轻。他侧目瞥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冯源,暗自腹诽:老冯这书呆子,搞起学术来倒是滴水不漏,可论起人情世故……哎,真是一言难尽!
马副馆长的眼神掠过陈阳年轻的脸庞,心中更是笃定:像陈阳这般年纪轻轻、西装革履的主儿,哪个不是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主?
文物?呵,怕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吧!与其让他对着冷冰冰的古董发呆,不如安排几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领着他去沪上那些灯红酒绿的酒吧、舞厅转一圈,保管比啥文物都更能拴住这年轻人的心思。
这么想着,马副馆长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像预见陈阳在霓虹闪烁的夜店里神魂颠倒的模样。
而这一切,自然没能逃过陈阳的眼睛。陈阳面上笑容不变,随即神色如常地看向冯源,语气真诚而略带歉意:“冯老,您来的正是时候,现在真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忙。”
“陈老板,您说!”冯源几乎是立刻回应,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陈阳缓缓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那本工作证,手指轻抚过证件表面,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平放在冯源面前的桌案上。证件在灯光下泛着庄重的光泽,上面的国徽标识清晰可见。
“还麻烦您老,跟孙副馆长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陈阳?”陈阳的声音平静而带着一丝玩味,眼神在冯源和孙副馆长之间游移。
停顿片刻,陈阳转过身,面向那位一直对自己充满质疑的副馆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们沪上博物馆这位孙副馆长,刚才可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呢。”
他的语调轻松,但话语中隐含的锋芒让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还麻烦冯老帮我证明一下,省得某些人继续认为我是什么江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