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德、蒋老和杨博文并没有参与这顿饭局,虽然马副馆长多次邀请,但都被杜明德婉拒了。
杜明德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拿捏好分寸,不能因为一时的虚荣心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来,人家这顿饭是请陈阳的,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能证明自己没有打眼,已经非常不错了,这种饭局就没有必要参与了。
杜明德暗自思量,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古董商,能在这种场合不丢脸已经是万幸,再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二来,这顿饭局上,陈阳一定会和冯源馆长和马副馆长详细谈论事情,杜明德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听的。
他心里琢磨着,那些涉及文物鉴定的深层次话题,涉及到的人脉关系和利益纠葛,绝不是自己这个层次的人应该接触的。
如果自己参与这顿饭局,反而人家说的不痛快,自己吃的也不痛快,于是就婉拒了。杜明德深知,有些边界是不能逾越的,保持适当的距离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
既然杜明德没留下参与饭局,那蒋老和杨博文也就不好意思参加了。蒋老心里虽然有些遗憾,毕竟这种级别的饭局不是经常能遇到的,但他也明白杜明德的考虑是对的。
三人从大楼里走出来,一边聊着天一边向外面走着,杜明德心情还算不错,今天的收获已经超出了预期。
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杜老板,杜老板,请留步!”
三人同时转身,只见马副馆长手里拎着三个礼盒,正快步从楼梯上向三人走过来。
“杜老板,蒋老、杨老,”马副馆长笑呵呵走到三人面前,将手里的三瓶洋酒递向了三人,“三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我马某人招待不周,让三位饿着肚子回去,实在是我的失职。”
马副馆长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心里清楚,今天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自己在馆里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样,这三瓶洋酒,算我马某人的一点小心意,等忙完了这件事,我亲自备上厚礼,到三位府上赔罪。”马副馆长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盘算着,这三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客气,但杜明德今天的表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的能力。
“马馆长,您这太客气了,”杜明德见状连连摆手,心里却在想着今天的事情处理得是否妥当。
“要不是因为我……”他本想说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会有今天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杜明德没说完,杨博文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带着明显的提醒意味,杨博文的眼神向杜明德投去一个警告的眼色,似乎在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杜明德立刻会意,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之后将马副馆长递给自己的酒推了回去,“马副馆长,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酒我不能收。”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决,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杜老板,”马副馆长脸上微微严肃了一下,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嫌弃礼物轻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想要看看杜明德的真实想法。随后马副馆长装作一丝苦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杜老板,您体谅体谅我,这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您给我个面子,日后我一定补上。”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在三人脸上游移,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杜明德还在推脱,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显然是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立场,而站在旁边的蒋老开口说话了。
蒋老看了看杜明德,又看了看马副馆长,觉得这样推来推去下去没有意义。
“杜老板,你接下吧!”蒋老一只手揉着核桃,那双老手在核桃上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脸上笑呵呵的用另一只手去接洋酒,“马副馆长,今天我和老杨,也算是沾了杜老板的光了,多谢,多谢!”
蒋老的话说得很有分寸,既给了马副馆长面子,也暗示了杜明德今天的表现确实值得称赞。
蒋老垂眸扫了一眼那包装精致的礼盒,眼角眉梢却堆满了笑意,抬手轻轻点了点马副馆长,佯装嗔怪道:“哎哟,马馆长,您这大人大量!”
马副馆长闻言,立刻故作惶恐地连连拱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蒋老,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捧着礼盒递上前,姿态恭敬,“之前确实是我分身乏术,怠慢了您几位,这我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今儿个借着这机会,略表寸心,还望您别嫌弃。”
蒋老慢悠悠地接过礼盒,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是在品鉴这份礼物的分量。
“嗯,客气话咱们就不多说了。”他抬眼瞥了瞥马副馆长,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啊,马馆长,您这'日后常来'的话,我可不敢信。您啊,还是先顾好杜老板再说吧!”
“瞧您说的!”马副馆长一听这话,立马挺直了腰板,脸上换上一副正经模样,“蒋老,您这话我可不爱听!”
“我跟杜老板、您二位,那都是老朋友了,哪能厚此薄彼呢?”他一边说着,将手里的礼盒又分别递向杨博文和杜明德,语调轻快,“来来来,杨老,杜老板,一人一份,谁都别想跑!”
杨博文伸手接过礼盒,指尖在盒底轻轻一按,盒盖发出细微的响动。他抬眼看了看马副馆长,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马副馆长,您这'日后常来',莫不是要把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家门槛踏平不成?”
“那不能够!”马副馆长摆出一副夸张的认真表情,双手合十作揖,“杨老,您这话说的,门槛踏破,我给你们修!日后上门,指定是要打扰几位的清净,这里先抱歉了!”
杜明德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并未插话。
“得嘞,马副馆长,您就别在这儿跟我贫了。”杨博文将礼盒轻轻放在手边的柜子上,“这酒我收下了,您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他特意在“不好意思”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
“应该的,应该的!”马副馆长哈哈一笑,随即又转向杜明德,“杜老板,您看……”
杜明德刚要开口,却被杨博文抢先一步打断:“杜老板,你就别跟马副馆长客气了,人家一番心意,你好意思拒绝?”
杜明德闻言,只得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马副馆长手中的礼盒。
蒋老和杨博文都收了,这两人心里明镜的,人家马副馆长根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人家是奔着杜老板来的,自己就是沾光而已。
蒋老心里暗暗琢磨着,这马副馆长今天态度转变得这么快,肯定是看出了杜老板的价值,想要拉拢关系。杨博文也在心里盘算着,马副馆长这是要投资未来啊,杜老板今天这一露脸,恐怕在古玩圈的地位要水涨船高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想法——今天跟着杜老板来,真是来对了。杜老板不收,如果两人也不收,那马副馆长就不好收场了,这脸面上过不去,以后怎么在圈子里混?
但如果两人带头收了,那杜老板也得收了,这叫给台阶下,给面子留。蒋老心里想着,自己这一收,既给了马副馆长面子,也帮了杜老板一把,一举两得的事情。杨博文则暗自庆幸,这洋酒看着就不便宜,今天这顿没吃成的晚饭,倒是换来了意外之喜。
果然,杜明德见到两人都收了,心里也明白了蒋老和杨博文的用意,知道他们这是在帮自己化解尴尬,于是也只能接下了洋酒。
杜明德心里暗暗感激两位老友的体贴,同时也意识到今天这事儿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要重。
马副馆长笑呵呵客气了几句,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今天这个人情算是送出去了,以后和杜老板的关系就好办多了。之后转身就往楼里走,那台阶都是跑上去的,脚步匆忙得像是赶着去救火一样。
“哟,这玩意儿够洋气的!”杨博文对着三瓶洋酒上的镭射标签反复端详,忽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挤眉弄眼地冲蒋老扬了扬下巴,“瞧瞧这金光闪闪的大脑袋——人头马!”
“啧啧,蒋老,咱俩今儿可是跟着杜老板沾了大光了!”
蒋老眯着眼,手指头捏着酒瓶轻轻转了转,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嘿,这洋玩意,光看这包装就透着股金贵劲儿!”
他慢悠悠地将酒瓶凑近眼前,装模作样地对着瓶身上的镭射标签吹了口气,“哎,杨老弟,你说这玩意儿一瓶得多少钱?怕是顶得上咱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吧?”
“谁说不是呢!”杨博文故作夸张地瞪大了眼,“这玩意儿,搁外头卖不便宜呢?得嘞,咱俩今天这沾杜老板的光,今儿晚上回家喝个小酒,还能对着酒瓶吹会儿牛逼,美滋滋啊!”
杜明德在一旁看着两位老友一唱一和,忍不住摇头苦笑,手里拎着那瓶人头马,感觉沉甸甸的。他叹了口气,“蒋老,杨老,你俩就别拿我开涮了,这还不是全赖陈阳那臭小子,整出这么一出。”
“哈哈哈哈哈!”蒋老和杨博文同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行啦,别在这儿站着了,”杨博文拍了拍肚子,一脸惬意,“我说老杜啊,人家马副馆长留咱们吃饭,你好歹也赏个脸嘛!”
“你这直接拒绝了,只能咱仨现在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喽!”
“不过话说回来,”杨博文忽然板起脸,手指头戳戳杜明德,“今儿必须得罚你!你跟宋老还有这层关系,瞒我们这么久,简直不把我们当兄弟!”
杜明德无奈地咧开嘴,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几分轻松,“好好好,我认罚!地方随你们挑,想吃什么吃什么,这回我请客,成不?”
蒋老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一级级踏响台阶,那姿态仿佛每走一步都在品味这段台阶的历史似的。刚踩下最后一级石阶,他忽地停住脚步,身子微微后仰,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回头瞅着杜明德和杨博文,眼角堆起几道深深的褶子。
“哎哟,我说老杨呐!”蒋老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带着股沪上特有的腔调,“你胆儿肥啦?居然敢让这位杜老板请吃饭?”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我看哪,你这沪上古董圈的买卖怕是做到头喽!”
杨博文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板就要反驳,却被蒋老下一句生生堵了回去。
“人杜老板是谁?那可是陈阳的师傅,宋开元的师侄!”蒋老一拍大腿,嗓门提高了几分,脸上的表情夸张得像是在表演一出滑稽戏,“陈阳那小子,一张嘴就能给你扣个'赝品'的帽子!就你那点家底,经得起他几句话?哈哈哈哈哈!”
这一番话逗得杨博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他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杜明德站在一旁,只是抿嘴微笑,似乎对两人的斗嘴习以为常,又似乎对蒋老的玩笑话另有思量。
杨博文几步下了台阶,站到了两人中间,左看看杜明德——那张脸沉静如水,让人捉摸不透;右看看蒋老——正笑得前仰后合,像个老顽童。
“得得得,蒋老,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杨博文苦着脸摆摆手,眼珠子一转,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您两位,一位德高望重,一位深藏不露,我夹在中间,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他故意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可怜相,“罢了罢了,今天这顿,我请!就当是给二位赔罪了,成不?”
“哎,这才像话嘛!”蒋老立刻收住笑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老杨,迎宾楼,你可别耍赖!”
杨博文苦着脸,双手合十作揖,“蒋老,您饶了我吧!迎宾楼来一顿,要不然咱们仨还是回去,我拉下老脸,蹭他们一顿吧?”
杜明德终于忍不住笑了,摆摆手道:“得了,蒋老您就别逗他,迎宾楼我请!”
“反正以后我看好了你们谁手里的物件,你们不串给我,我就说你们那是赝品!”
“哈哈哈哈!”
三人相视而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楼前回荡,惊飞了几只歇息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