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萨拉热窝之后的第一个早晨，近乎单方向的狙击战几乎在阳光撒进这座城市的同时便已经开始。
在占据了绝对的战场优势、人数优势以及武器优势之后，包围萨拉热窝的狙击手们连挑选目标都变得肆无忌惮。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会动的几乎都是他们的狙杀目标。
城里的市民并非没有进行反击，但无论是用AK步枪还是单发的南斯拉夫SKS，甚至南斯拉夫版的老式毛瑟。
更无论从这些武器打出的子弹是否击中了目标，往往在开火之后，很快便会换来包围者的迫击炮反击——这其中就包括对德拉甘等人藏身的那栋建筑的打击。
“轰！”
在又一发迫击炮弹带着哨音飞过来并且炸开的时候，重新回到能看到敌人房间的卫燃开火了。
因为他选择时机足够合适，也因为他的枪口距离被挡住了大半的窗子足够远，所以枪口气流扬起的灰尘并没有过于显眼。
不仅如此，他打出的那颗子弹也命中了山上那个嚣张的坐在桌边的狙击手，轻而易举的掀开了他的头盖骨——就像当年喜欢打头的米洛什那样。
不等弹飞的弹壳落地，他便立刻起身，拎着他的狙击步枪离开了这个房间。
快步下楼汇合了准备去隔壁看看的佐拉娜，卫燃拽着她便躲在了墙角。
“张开嘴，不要挨着墙。”
卫燃说着，还顺手扯过来一个沙发垫子挡在了他们二人的头顶。
在佐拉娜惊慌的注视下，卫燃开始了数秒。
好在，时间过去了足足一分钟，也没有迫击炮弹落在他们这栋建筑上。
“你继续弄你的早餐，先不要乱跑。”
卫燃说着，从他的包里抽出那支冲锋枪递给了对方，“会用吗？”
“应该会用”
“那就是不会用。”
卫燃说着，帮对方抽出了冲锋枪的伸缩枪托，随后又简单的讲解了一些基数的功能，便立刻拎上勉强煮好的早餐以及勉强加热的水壶跑出了这座建筑。
这一次，他甚至不敢站起身，几乎全程匍匐着，借着建筑残骸的掩护爬到了担任狙击阵地的那座建筑楼下，随后才跑了进去。
“德拉甘？克劳斯？露娜？”伴随着卫燃的呼喊，二楼很快便给出了回应。
“情况怎么样？”卫燃连忙跑过去问道。
“运气好，大家都活着。”克劳斯的回应中带着庆幸和埋怨。
“发生什么了？”
卫燃看了眼灰头土脸的众人，尤其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小伙子脸上的掌印，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戈兰？
卫燃虽然不太记得这个小伙子的名字，但却记得他之前打飞碟靶的运动员。
“引诱式开火，这个白痴上钩了。”
德拉甘话虽如此，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埋怨，“虽然我们差点被炸死而且失去了那个绝妙的阵地，但这个小伙子的准头不错，他打死了对面的人。”
“但是我们失去了这片宝贵的阵地”
克劳斯无奈的说道，“我们必须分开，今天这种情况太危险了。”
“确实要分开了”德拉甘说道，“这里一共有五...”。
“三个”
露娜说道，“要有人负责给你们提供食物补给，这件事情就交给....”
“不管是谁支付了学费，既然没有人提过限制学生人数，我觉得你们最好都能跟着尽量学一些东西。”
德拉甘稍作沉吟后继续说道，“克劳斯的机枪阵地不能轻易开火，戈兰，你是叫戈兰吗？”
“对，我...我叫戈兰。”这个脸上残存着掌印的小伙子说道。
“戈兰，你和露娜跟着克劳斯。”
德拉甘安排道，“他会教你们一个优秀的观察手和机枪手该什么时候保持安静以及什么时候开枪。”
“如果未经我的允许扣动扳机，我会先杀了你的同伴再杀了你。”克劳斯认真的警告道，“和我来吧，帮我拎上弹药和武器。”
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其余两名同伴，露娜和戈兰二人各自拎上了克劳斯的机枪和弹药箱以及卫燃分给他们的水壶和早餐，跟着他离开了这座刚刚才被迫击炮炸过的破败建筑。
“我们一人带一个？”卫燃问道。
“那个小姑娘还活着吗？”德拉甘突兀的换上了德语问道。
“还活着”
卫燃下意识的回答让德拉甘松了口气，转而换回塞尔维亚语说道，“这两个我都带着，你带着那个小姑娘做其他的事情。
以后每天我或者克劳斯会挑一个人给你，替换被你带着的人。”
“没问题”卫燃痛快的应了下来。
“尽量多教他们一些东西吧”德拉甘说道。
“克劳斯背包里的对讲机是怎么回事？”卫燃一边将剩下的水壶和早餐分给另外两个小伙子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
“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德拉甘理所当然的给出了回答，但紧跟着还是说道，“那台对讲机只在清晨和傍晚开机，接收紧急任务用的。”
“你们去哪？”卫燃问道。
“去更远点儿那栋楼吧”
德拉甘带着那俩小伙子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道，“这里短时间先不要来了”。
“路上小心点，盯着这里的狙击手很多。”
卫燃说着，惋惜的看了眼已经被炸的坍塌的狙击阵地，也跟着转身离开了这栋建筑。
重新借着建筑残骸的掩护匍匐着回到隔壁，卫燃离着老远便看到了躲在残骸缝隙里的佐拉娜。
“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有人受伤吗？”佐拉娜慌乱的问道。
“他们都还好”
卫燃催促着对方跟着他钻进了建筑里，将德拉甘的决定复述了一番最后问道，“你白天需要做什么？”
“除了制作早餐和晚餐没什么要做的”
放松下来的佐拉娜答道，“但是不能离开这里，我要负责守着家里的东西。”
“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守着吧。”卫燃说道，“顺便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佐拉娜兴致勃勃的问道。
“你会保养你的武器吗？”卫燃说着，已经拎起了他那只SVd狙击步枪。
“我只会用通条清理枪管”佐拉娜如实说答道。
“那就从怎样保养武器开始吧”
卫燃说着，帮对方拎起了那支m76狙击步枪，顺便也让对方拿上了那支不久前才交给她使用的微声冲锋枪走进了摆着沙发和长桌的房间，随后又从大衣内侧抽出了那支拧着消音器的马卡洛夫手枪。
“先从你最该熟悉的一支枪开始吧”
卫燃说着，将他自己的SVd和对方的m76摆在了一起，“虽然这两支枪看起来相似度很高，但其实是两种构造...”
在他的讲解之下，佐拉娜学的格外认真，并在几次尝试之后，拿上一块抹布，和卫燃一起开始了对手中武器的清洁工作。”
从狙击步枪到冲锋枪再到手枪，佐拉娜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在持续了几个小时枯燥的拆装之后变成了烦躁和质疑。
“t先生，这些我已经学会了。”
佐拉娜提醒的同时，不由的瞟了眼桌子上点燃的蜡烛灯，她觉得这太浪费了。
“拆开”卫燃不置可否的说道。
略作犹豫，佐拉娜还是将那支m76狙击步枪重新拆成了零件。
“呼！”
卫燃却在这个时候熄灭了桌子上那盏灯，这间窗子已经被外面的建筑残骸彻底堵死的房间里也陷入了黑暗。
“哗啦啦”
卫燃拆了那支微声型马卡洛夫手枪，并且将零件混了进去。
“一共只有两只枪，没把它们组装好之前不许停下来，更不许点燃蜡烛或者打开灯。
冲锋枪在你的腿边，已经打开保险并且顶上了子弹，如果有人闯进来你随时可以用。”
说话间，卫燃已经站起身，拎着他那支SVd重新离开这个房间，踩着楼梯来到了这座建筑的二楼，重新来到了之前曾经狙杀过一个狙击手的房间。
此时，随着天色逐渐变亮，城外传来的枪声，以及城内迫击炮炮弹的爆炸声也愈发的密集了。
无论枪声还是爆炸声，卫燃都清楚的知道，那些巨响每一次出现，都会带走或多或少的生命。
“过于嚣张了”
卫燃透过望远镜打量着不久前曾被他击毙了一名狙击手的山上阵地。
那里的桌子仍然存在，只是人没有坐在桌边，反而趴在了不远处的沙袋后面。
用准星缓慢的套住了那名敌人，卫燃耐心的等待着，也认真的倾听着外面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认真的看着准星里的那名狙击手一次又一次的开火。
不知过了多久，卫燃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哨音，那是迫击炮划破空气，即将砸在附近的哨音。
“轰！”
沉闷的爆炸声中，卫燃扣动了扳机。
不等抛飞的弹壳落地，砸在旁边那座建筑上的迫击炮造成的震动也传到了这座建筑的脚下，并且让头顶洒落了大量的灰尘。
再次拎着枪快步下楼，卫燃跑回佐拉娜口中的“家”的时候，即便站在门口都能听到昏黑的房间里那个年轻姑娘因为紧张和慌乱而紊乱急促的呼吸。
只是笑了笑，卫燃并没有打扰这个姑娘，只是拎着武器沿着另一侧坍塌的部分爬上了二楼，又爬上了三楼，在一道产生了裂缝的墙体后面重新架好了枪，耐心的寻找着对面山上值得被狙杀的目标。
不过这次，他却并没有开枪，仅仅只是拿起一块碎砖，在水泥地板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将这些位置一一标注了出来。
就像...就像在给即将开始捕猎的雏鹰准备练手的猎物一般。
临近中午，终于打空了一个弹匣的卫燃这才从远处回到了“家”，并且带来了一包足足10个仍旧残留着热气儿的烧饼夹菜。
“组装好了吗？”卫燃朝佐拉娜问道。
“组装好了”
佐拉娜立刻答道，“全都组装好了。”
“确定没有少或者多零件吗？”卫燃继续问道。
“没有”佐拉娜自信的答道，“我还重新练习了几遍。”
“那么这是什么？”
卫燃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根不起眼的弹簧。
将手里的弹簧递给瞪大了眼睛的姑娘，卫燃笑着说道，“再进行几次吧。”
“这有什么意义吗？”
觉得自己被骗的佐拉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那么愤怒，她虽然年轻，但已经成年了，而这片家门口的战场，也让她足够成熟了。
“你要足够了解你的武器，更要足够了解你自己。”
卫燃抱着枪在墙角坐下来，点燃一颗香烟说道，“你应该意识到了，你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和细心。”
闻言，佐拉娜怔了怔，默默的拆开了那两支枪，给那颗弹簧找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你们的培训时间不多”
卫燃直白的说道，“也许明天我们就离开或者死在这里了，所以我只能教你一些大概，具体的练习需要你自己挤出时间去做。”
说着，他从包里摸出一个热腾腾的烧饼递给对方，“全部吃下去，然后拿上武器，下午的课程，该来学习挑选阵地和开枪的时机了。”
“这是哪来...”
“我会在离开之前尽量多的教会你们一些东西。”
卫燃指了指对方手里的烧饼，“但是在这之前，先把食物吃干净。”
佐拉娜怔了怔，低下头咬了一小口烧饼夹菜慢慢的嚼着。
很快，她咬下了第二口，咬下来的部分更大了些，咀嚼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眼瞅着这姑娘被噎的自己捶打胸口，卫燃也拿起水壶递给了对方。
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儿，佐拉娜还没等说些什么，第二个烧饼也递到了她的手边。
“这个你自己留着，饿了的时候吃，现在拿上你的枪和我上楼吧。”
说着，卫燃已经干脆的转身，走向了远处坍塌的部分。
舔掉嘴唇边沾染的芝麻，佐拉娜拎上她已经拆装了一个上午的狙击步枪，跟着卫燃上楼，找到了给她准备的阵地。
“优秀的狙击手不止要精准的射杀目标”
卫燃从包里取出迷彩布铺在地上低声说道，“还需要有一颗狡猾的、冷静的猎人的脑子，需要让敌人根本找不到从哪里打出的子弹。”
“猎人的脑子？”
佐拉娜茫然的注视让卫燃不由的下意识想到了曾经的米洛什。
只是这恍惚间，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