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哈哈哈哈..”谷梁初闻言轻笑一声,进而哈哈大笑道:“我看你是和那正信小子待久了,惹上了一股莽撞气。往日你在老夫身边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蠢样子。”
“少废话,你将我送去真言教,如同放虎归山。希望再过几年遇到我,你还能笑得出来。”柳勤弗收敛怒色,冷声道。
一番话说完,却觉一片静默,谷梁初不知在想些什么,默然不语。
柳勤弗心中打鼓:‘往日权倾朝野之时,总觉他眼中闪过落寞。可如今离了朝堂,这恶贼却又多了更重的野心。奇怪....’
“生老病死,社稷兴亡更替,古往今来,莫如此也。”谷梁初拉了拉缰绳,那骆驼听话地停在了沙丘之上。
“老夫有两个儿子,一个惊儿,一个辖儿。却把他们两个,都派去了外面,你可知道是为何?”
“谷梁惊听说是个傻子,谷梁辖嘛...是个杂碎,被我大哥除了。至于为何,我自是不知。”柳勤弗肆无忌惮道。
“人,兴于传承,也止步于传承。老夫年轻的时候,也觉得,结亲生子,传宗接代,图谋霸业,是人之常情。可是随着阅历增长,也愈发觉得,心寒。”
被挂在骆驼上,柳勤弗抬了抬头,瞥了一眼这顶峰上的老者,心生疑惑。
见柳勤弗不说话,谷梁初自顾自又道:“你看那果树,那水田,便算是牛群猪圈,也总会诞生最大的果子,最壮的畜生,但为什么,那些东西却没传承下去呢?”
“总有肥足的果子,也总有体壮的牲畜,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这和你的两个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天下,多少朝代浮沉,多的持续几百年,少的也有昙花一现。可如果将这些过往当做棋盘上的棋子,你会发现,所有的规则,其实都没有变过,似乎未来更不会变。”谷梁初说着,脸上蒙着悲色,被月光裹着,不胜凄凉。
柳勤弗听着听着,不知怎的,也跟着思考了起来:‘确实....史书记载了那么多前朝旧代,若说兴盛衰落,确实共性颇多。也许人...真的未曾变过...’
“世人说我谷梁初被权熏黑了心,被欲占据了神,只是个想长生不老永享权利的俗人。勤弗,你就没认真想过这件事吗?你与老夫数次促膝长谈,你信吗?”
“我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过你的业障。”柳勤弗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想了解那真实想法。
“老夫已过花甲之年,寻常人到了老夫这个年纪,莫说雄心壮志,恐怕活着已属不易。可那永续传承的人道,老夫想探寻到最终的地方。”
“怎得?古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谷梁太师也想了来个一心通透万朝浊?”
“正是。”
没想到对方回答如此干脆,倒是柳勤弗不知说些什么好。
“人之所以无法在这天地间再前行一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寿命限制了传承。而老夫,偏不信这个邪。”
“.....”
“怎么?很幼稚吗?呵呵...”谷梁初苦笑道:“那古籍之中记载的东西,老夫其实根本不信,我那兄弟曾经指着鼻子骂我愚昧无知,他其实说得对。”
“这就怪了。既然他说得对,你为何要设计骗他软禁他?又为何掩耳盗铃,如此执着地追逐这中洲五镇,处心积虑地夺那丹织金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小子...当你看透了这世界的过往,和未来;当你推演过一切可行的方向;当你历尽了人的卑劣。你便只有两种可能,飞升,或者死亡。”
“可你却追求永生,也并未飞升。”
“老夫的心已经死了,可又不甘心。”
“幼稚,狂妄。”柳勤弗啐了一口。
“非也,只是老夫没有时间了。”
“如若那五个破烂集齐了,丹药也炼成了,吃下肚去,毫无变化,两腿一蹬了事,到时候你谷梁太师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柳勤弗笑道。
“无妨,人都死了,是否滑稽不重要了。但如若成了,人这一步,老夫便能亲自迈出去。”
“你费尽心思,就算成了,又有何所图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如今的天下,于老夫而言,已经索然无味。老夫也不知道,该去追寻什么。”
“罢了。你年长我这么多岁,经历的定然也比我多,和我聊这些,我也想不太明白。我还是那句话,杀了柳凝空,然后把你也杀了,这就是我们这些毛都没长全的孩子心中所想。”
“呵呵....小子,你该不会以为,你回了真言教,就重新当少爷吧?”谷梁初话锋一转,方才的悲凉一扫而空。
“哦?怎得?你太师亲自出手,把我抓回去,该不会是柳凝空一刀砍了我吧?”
“嗯....今天月色不错,老夫也不甚困顿,便提前和你讲一讲。”谷梁初再次催动了骆驼,掏出了一根土烟袋点了一口:“游克岚那事,你可还记得?”
“嗯?”柳勤弗听了这名字,寒眉一竖。
“你吃了一瓶子白游丸,那东西如今你想必也清楚是什么强度。当年救你,用了不得已的邪术,你体内的血,没有一滴是你的,你可知道?”
“这....”柳勤弗闻言,脑中回想起了童年那最可怕的阴影,一股恐惧和愧疚席卷而来。
“但那些,终究不是你娘胎带的血,时间长了,业障叠持,祸端便要来了。只是往日你修习柳先生的日月双明,对那业障能有所调解压制,如若你早点跟柳先生把那空绝法门也学了,如今说不定也没什么大碍。
可惜你年少气盛,那误会越来越深,也不学柳先生的功夫,最后也只是害了你自己。”谷梁初说着,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叛逆,舍弃,死亡,分离。你如今的经历,也只是历史长河中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因果,也是我谷梁初立志击溃的东西。柳先生与我讲过,你的病灶遍布周身,非寻常手段可诊疗。此番老夫将你送过去,说不定死得更快些也说不定,你不怕么?”
“怕?老子在地震死人城里救过人,血傀儡山村丢了眼睛,见周圣树险些烧死,更在那王宫血狱里九死一生,还有什么可怕的?”
“哦?老夫听闻,你如今有了婆娘,还是东川十二星呢。”谷梁初摸着胡子,突然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