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暂缓键,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辛心没再接到辛家那些带着恶意的直接骚扰。
只是辛雅静在群里提过一嘴,说有陌生号码打了她两次电话,每次都是一接通就匆匆挂断。
那无声的试探像根细小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毛。
辛心记着叶彤的叮嘱,和母亲一起仔仔细细检查了家里的门窗锁,给老旧的防盗门换了新的锁芯。
出门时总会反复确认门窗是否关好,手机也始终保持电量充足,随时和叶彤、徐楠她们共享实时位置,不敢有半分松懈。
徐楠那边,特调部的任务进入了关键的跟踪监视阶段,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深夜还在外面蹲守,有时连吃饭都只能随便对付几口。
但再忙她也没忘了群里的几个姑娘,每天清晨或深夜,总会抽空发一句“平安”,偶尔附上一张路边摊的烤串照片,调侃一句“犒劳辛苦的自己”,用这种方式安抚着大家悬着的心。
宿舍里,大部分时间只剩下叶彤和刘静静两个人。
徐楠忙着外勤,偌大的宿舍便显得有些空旷。
这天晚上,夜色渐浓,徐楠依旧在外执行任务,辛心家还在外地。
刘静静趴在书桌前,将当天的课堂笔记整理得工工整整,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抬起头活动脖颈时,恰好看到叶彤正靠在床头看书。
暖黄的台灯光线柔和,给她平日里清冷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竟添了几分难得的温顺。
叶彤的书桌上,那面总是用红布简单遮盖的化妆镜静静摆放着,红布边缘偶尔会轻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悄悄活动。
而她的床头上,渔姽依旧保持着人偶的模样,只是那双琉璃般的眼珠正滴溜溜地转着,小巧的手指偷偷摸摸地伸向叶彤放在枕边的芒果干,动作又轻又快,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窗外的夜空格外宁静,星星稀疏地洒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远处传来隐约的城市喧嚣,车流声、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安稳的背景音。
“彤彤,”刘静静忽然开口,声音轻快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有时候觉得,像心心家这样虽然有烦心事,但一家人互相牵挂、互相保护,也是一种……嗯,怎么说呢,甜蜜的困扰?”
叶彤从书页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刘静静脸上。
这个总是温柔安静的女孩,平日里话不多,偶尔会因为自己没有异能、太过“普通”而悄悄失落。
此刻她的眼里带着一点真切的羡慕,还有一丝温暖的笑意,像是在透过辛心的故事,想象着某种自己渴望的画面。
叶彤合上书,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想了想,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有牵挂,有想要保护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来源。
即便过程会有麻烦,甚至会受伤。”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静静略带怅然的脸,补充道,“不过,像我们这样,也挺好。”
“我们?”刘静静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嗯。”叶彤的目光先是落在安静坐在书桌旁小椅子上的渔姽身上,渔姽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偷偷摸摸的动作顿了顿,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假装乖巧地坐直了身体。
叶彤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将目光转回刘静静身上,语气认真:“朋友之间,互相支撑,彼此依靠,也是一种‘家庭’。”
刘静静心里猛地一暖。
她家里的那些破事,叶彤她们都看在眼里,她羡慕辛心有家人可以牵挂,也真的不愿意提起自己那个家。
叶彤这句话,像是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里那扇紧闭的门。
她用力点点头,眼里瞬间亮起了光,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对!我们也是!”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而温馨。
两人随意聊起白天课堂上的趣事,说起高数老师讲课的幽默语调,还有社团里那些琐碎却有趣的小事。
将那些沉重的阴影,暂时抛到了脑后。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猛然从窗外楼下炸开。
那声音绝非寻常物品坠落所能发出,更像是一块沉重而坚硬的巨石,被人狠狠砸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力道之大,甚至让整栋宿舍楼都仿佛轻微震颤了一下,墙壁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开一股撞击产生的尘土气息,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聊天声戛然而止。
叶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锁起,眼中掠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
她几乎在响声传来的下一秒就放下了书,动作迅捷得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掀开被子下床时,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赤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刘静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抖,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书桌底下。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看向叶彤的方向,眼里满是惊恐:“什、什么声音?”
“待在屋里,别出来。”叶彤低声说道,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她快步走向阳台,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地板上容易发出声响的缝隙,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杂音。
刘静静的心怦怦直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从脚底涌上来,瞬间蔓延至全身,让她手脚冰凉,几乎无法控制地发抖。
但看着叶彤沉稳的背影,那股恐惧中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她没有听话地待在原地,而是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跟在叶彤身后,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屏住呼吸,躲在阳台门框内侧,只敢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叶彤没有回头阻止她,只是轻轻拉开了阳台门的一条缝隙,目光如鹰隼般向外望去。
宿舍楼下的后院空地上,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生,面朝下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软着,四肢不自然地弯折,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的玩偶。
深色的液体正从她身下迅速洇开,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红黑色,像一朵诡异的花,不断扩大面积,触目惊心。
她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地上,盖住了部分脸颊和血迹,整个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息,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初春的凉意,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显然,已经有其他宿舍的同学被这声巨响惊动,但因为后院位置相对僻静,暂时还没有人敢跑过来查看。
叶彤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不自觉地握紧。
凭借着异能带来的敏锐感知,她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个女生体内的生命气息已经彻底消散,没有一丝残留——从高处坠落,瞬间死亡。
刘静静从叶彤身侧和阳台门的缝隙里,也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
她猛地捂住嘴,将一声到了嘴边的惊叫死死堵在喉咙里,眼睛惊恐地瞪大,瞳孔因恐惧而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
是跳楼……有人跳楼了。
就在她们宿舍楼下。
但她没有停留,几乎在看清楼下景象的同时,从窗户往外探出半截身子,目光扫向宿舍楼的顶层及各层阳台。
这栋女生宿舍共七层,她们住在五楼。
此刻夜色浓稠,大部分宿舍的灯光已经熄灭,少数亮着灯的窗口也只是透出模糊的光晕,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顶层的天台栏杆隐约可见,被夜色笼罩得模糊不清,像是蛰伏着某种危险。
各层阳台大多空无一人,只有个别晾晒的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却没有任何可疑的身影,也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
可那坠落的姿势太过刻意,不像是自主跳楼时的挣扎姿态,更像是被人直接推下来,或是失去意识后被抛落。叶彤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层的窗台、阳台角落,甚至留意着墙面是否有攀爬的痕迹,异能在体内悄然运转,感知着周围空气里是否残留着陌生的气息或能量波动——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坠落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但这份“干净”,反而让叶彤的眉头皱得更紧。
叶彤迅速退后一步,将阳台门轻轻掩上大半,隔绝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但脸色依旧凝重得吓人。
她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刘静静,低声道:“别看,闭眼。”
刘静静浑身冰冷,在叶彤的支撑下勉强站稳,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混合着恐惧和慌乱。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好几次都按错了数字,好不容易才解锁屏幕,按下了110。
“喂、喂!警察同志!”刘静静对着电话听筒语无伦次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女生宿舍楼!有人、有人跳楼了!
在、在后院空地……好多血……她不动了……你们快来!”
叶彤听着刘静静报警,自己则快步走到宿舍门边,侧耳倾听走廊里的动静。
已经有其他宿舍的同学被惊动,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惊慌的询问声、杂乱的脚步声开始响起,嘈杂声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
她回过头,看向依旧缩在阳台门框边、脸色惨白如纸的刘静静,又看了看依旧安静坐在小椅子上的渔姽。
渔姽的眼珠转向阳台的方向,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好奇,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扇半掩的门,仿佛刚才那声巨响、楼下的惨剧都与她无关。
“静静,深呼吸。”叶彤走回刘静静身边,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警察和救护车马上就到。我们只是听到声音后报警的目击者,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刘静静深深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看着叶彤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害怕,只有一种深沉的审慎和戒备,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涌动。
叶彤的指尖轻轻划过掌心,异能在体内悄然运转,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波动。
那声巨响的力道、女生坠落的姿势和位置……都透着一股刻意的违和感。
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跳楼,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而她们,恰好是这场表演的第一排观众。
刚刚还在谈论“家庭”和“牵挂”,转眼就被冰冷的死亡阴影笼罩。
宿舍楼下那片仍在扩大的血泊,像一块沉重的暗红色污渍,骤然涂抹在了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也预示着某些隐藏的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没过多久,尖锐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校园的夜空,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