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心跳声在死寂的练习室里擂鼓般敲打耳膜,一声重过一声,震得叶彤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她的视线死死胶着在镜中那抹诡异的微笑上,那笑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恶意,像是要透过镜面,将她的魂魄都勾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才勉强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没有被那股邪异的气息吞噬。
就在这时——
身后那扇厚重的暗红色木门,突然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练习室里凝滞的空气。
有人进来了!
叶彤的神经瞬间绷紧,肌肉条件反射般收缩,整个人猛地转身,脊背挺直,双手悄然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曲,进入了随时可以反击的防御姿态。
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镜面——镜中那个带着诡异笑容的“自己”,竟在她转身的刹那,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空洞地映着她的背影。
仿佛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不过是光影错乱造成的幻觉。
门口站着一个男生。
身材颀长挺拔,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外面松松垮垮套了件深色的学院风毛呢外套,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画册,封皮是复古的棕色,边角微微卷起,像是经常翻阅的样子。
男生的头发是柔软的微卷,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和,此刻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落在叶彤身上。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废弃已久的练习室里,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面容清冷、眼神锐利得像出鞘匕首的女生。
“抱歉。”男生率先开口,声音清朗温润,像山涧的清泉流过石缝,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好奇,“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我偶尔会来这里找找灵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同道。”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叶彤,从她紧绷的肩膀,到她脚边积灰的地板,再到她身后那面布满裂纹的巨大破镜。
最后,落在了地板上那双刺目的红舞鞋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丝蹙起的弧度极淡,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无害的笑意,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寻常的旧物。
叶彤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但脸上的警惕却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符合“误入此地、对神秘学感兴趣的普通学生”的表情。
她稍稍退开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安全距离,肩膀微微放松,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和探索欲的笑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慌乱。
“没有打扰,学长。”她刻意放缓了语速,用上了“学长”这个称呼,声音也放软了些,听起来乖巧又无害,“我也是……偶然发现这里的。
路过旧馆的时候,看到门没锁,就好奇进来看看。
觉得这地方……很有一种特别的氛围,好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
她说着,视线“不经意”地又飘向那双猩红的芭蕾舞鞋,然后落在布满裂纹的镜面上。
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痴迷和困惑,像个真正被这废弃空间的破碎美感吸引的少女。
男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温暖得像冬日午后的阳光,能驱散所有寒意,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是吗?你也这么觉得?”
他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皮鞋踩在积灰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但他没有靠得太近,始终和叶彤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他举起手中的画册,轻轻晃了晃,示意了一下:“我叫周屿,美术系研二的。
平时就喜欢研究一些……嗯,非主流的美学表达,特别是带有仪式感和历史沉重感的空间。
这里,确实是个宝库。”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分享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爱好,目光坦诚,眼神清澈,仿佛只是一个志趣相投的学长,在和偶遇的学妹交流心得。
叶彤适时地流露出“找到知音”的欣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点亮了两盏小小的灯:“真的吗?学长!我也这么觉得!
我一直觉得,真正的艺术有时候就藏在这些被遗忘的角落里,带着岁月的痕迹,比那些摆在展览馆里的作品更有生命力。”
她伸手指向那面巨大的破镜,语气里满是赞叹:“你看这面镜子,虽然碎了,布满了裂纹,但每一道裂痕都像是有自己的故事,映出来的世界都是扭曲的、全新的,这种破碎感,真的很迷人。还有这双鞋……”
她的话音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双红舞鞋上,语气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和着迷,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这样孤零零地摆在这里,颜色这么鲜艳,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看起来……像是某种……祭品。”
周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双猩红的芭蕾舞鞋。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幽光,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诱人语调,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你的直觉很准。很多古老的艺术形式,本身就脱胎于祭祀和仪式。
特定的物品,放置在特定的环境里,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场’,吸引特定的‘灵感’,或者说……‘存在’。”
他用手中的画册,轻轻指了一下那双红舞鞋,动作优雅而随意:“这双鞋,颜色,位置,状态……都太不寻常了。
它绝不是随手丢弃的垃圾,更像是……一场未完成的仪式的见证者。”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在练习室里踱步,目光扫过角落里蒙着白布的雕塑,扫过墙边断弦的旧提琴,扫过地上散落的发黄画板。
他的手指偶尔会轻轻拂过那些积灰的表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雕塑框架,触碰到粗糙的画板纸面。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带着一种鉴赏家的专注和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