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女人的直觉
这样的安排应该是青梦有意为之的，在仔细研究了“望前”先生最后的行程之后，青梦发现他每每选择的地点都不适什么繁华的区域。相反的，往往都是些城郊，或者信号难以覆盖的地方。大约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故而很难找到完整的影像资料。
现今城市内网络信号发达，所有的影音内容都可以十分方便的在网络空间上取用，所以很少会有人特意携带大容量的存储设备。同时，大约是“望前”先生对于参与者的筛选，选择在城郊就能将一些通过投影来凑热闹的人挡在门外了。这大约就是东方佛教所谓的“佛渡有缘人”吧。在城市里，青梦很方便地找到一辆无人驾驶的车辆。幸好那地方离城市之间的高速主道并不远，要不然她不确定自己的方向感，是否能在切换到人工导航后，还能很顺利地找到自己要去的这个地方。
她记得上一次自己来这里，还是搭了其他号召者的车一起。凭着脑海中的记忆，青梦来到了这个看上去有些破败的体育场，从建造时间来看，应该是几个世纪前的建筑了。只是应该在若干年前临时加固过，青梦能从一些接缝处看出新旧不一的痕迹。越是靠近这里，青梦的脑海里越是多出一些不太一样的记忆。她能感受到，这里应该是原来的城市中心地带，只是在城市重建的时候，被边缘化了。这并非属于她自己的记忆。说起来有些费解，不过通过自己慢慢地仔细辨别，青梦终于确定，这些记忆应该是来自那次并不愉快的绑架，和那个神秘的地下室。
这让青梦有些恼火，她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是在那次事件中强行塞入自己的脑子里的。她又一次开始犹豫，是否要向上层文明求助。只是一旦自己将这件事公开了出来，她相信那些原本对自己有所不满的大人，一定会以此取消自己进入上层文明的资格。
当然，自己再也不可能知道“望前”先生的真相了。青梦站在空旷的体育场中，在这里她能看到时间的痕迹，短短的几年时间，已经让那些没有被清理的杂草窜得老高。当时“望前”先生正是站在这里，面朝着从附近城市中前来的人们优雅地缓缓讲述着。
“生命有它自己的轨迹，我们想方设法……不，是所有的人类经过努力，”
他悠悠地讲述着，尽量思考着更准确的词汇。
“曾经的贫穷、饥饿，乃至于战争，如今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当属整个人类新的希望。”
青梦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高台，似乎依旧能听到他的声音，是如此有魅力，震撼人心。
他稍稍停顿，接着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那应该是新的希望，我们可以去寻找更加幸福……或者说，更加舒适的生活。”
在青梦的记忆中，“望前”先生的停顿似乎比往常更长了一些。
“当然，作为承载着灵魂的生物，人类也要始终小心，以免一不小心走上了毁灭之路，而不自知……”
随着回忆如潮水一样地涌来，青梦的双眼有一些湿润。
她捧着手中的书，口中喃喃重复着“望前”先生的话语，一下子忽然想到些什么，靠在高台的一角，开始不断翻找起来。
很快的，一段文字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段话是什么意思？青梦看着眼前的文字，回想着当日“望前”先生的语气……可惜在整理的时候，青梦并没有仔细记录一段段文字的时间。因为如此多的文字，即使是“望前”先生自己，恐怕也很难一一记得这些文字是何时开始在自己脑海中形成的。那么，当日“望前”先生所说的是在徘徊和犹疑之后的肯定，还是他渐渐不再那么坚定，产生了怀疑呢？
如果是后者“走向了毁灭而不自知”，那么倒是符合逻辑的，他陷入了犹疑，最终选择了……青梦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以“望前”先生的智慧，怎样的困难才能将他打败？难道真的是所谓的毁灭之路吗？在短暂的失神过后，青梦飞快地离开了这个略显破败的体育场。
她要尽快弄清楚这些文字产生的时间，而在这个地方，她显然无法借助“希望”的网络来进行查询和比对。一路上，她依旧在不断翻阅着自己手中这本书，她有些后悔自己整理的时候没有准确标注时间。这也让她想到，曾经那个纸质书遍地的时代，有些作者会执拗地在自己的所有文字之后标注确切的日期。这大约也就是时间的意义。
此时的上层文明中，战雄正阴沉着一张脸，眼前的虚拟屏幕上正是青梦中断后再次出现的轨迹。
“她跑回那里去干什么？又是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就知道不该选这个女人，简直是浪费时间！”
卫庄在一边无奈地撇了撇嘴。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哦。”
战雄对着他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卫庄早已习惯了这个总是阴着脸的老头，自顾自地在屏幕上划拉着。
“咦，她在调取“望前”生前的各种文字……”
没等卫庄说完，战雄便转身离开，对他来说，把时间浪费在看这个女人近乎胡闹的表演，不如升级完善一下“希望”的子系统，让它在夜间的空余时段能更高效地检核一下各个精微数值来得更有用。
青梦的查询并没有太多的收获，这篇让她觉得恐惧的文字和其他一些只有一个模糊的时间段。这个时间与那场自己亲身经历的演讲相差无几，这让她很难推断出时间的先后。并且，即使找到确切的时间，也很可能产生着某种动摇，或者情绪的波动。
她有些茫然地游走在广场上，宽大的帽檐依旧将整张脸遮蔽在阴影之中，加上夜里的光线，如果不是仔细辨认，她相信没有谁能一下子将自己认出来。
她想着是否要就此前往下一个目标城市，在这里通过上层文明的入口，要比在地上寻找相应的交通工具来得更为便捷，只是似乎此时的心情，让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好让自己将杂乱的思绪理清。
就在这个时候，青梦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编号，那个带着自己进入上层文明的人。他正从一辆车上下来，带着几个陌生的人向着中央广场而去。显然，青梦知道他是在执行某个任务。出于某种好奇，或者对这个熟人的礼貌，青梦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眼前的人也是一愣，没有想到自己在又一次遇见了这个人类世界的“传奇”。他习惯地对着青梦敬了一个礼，正要越过好奇打量自己身后的青梦，前往中心广场。突然看到青梦手腕上的指示器闪烁了一下橙色的微光，这才站定了身形，上下打量着她。
青梦迟疑地看着这个人，不知道他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好，你这是……？”
走到近前，她才发现，身后的这些人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或者浑浑噩噩。
她下意识地感到一丝寒意，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显然，这个编号的士兵有些犹豫，他再一次看向青梦的手腕。青梦察觉到他的视线，将自己的手腕抬起，目光在对方的身上和自己的手腕之间游走着，橙色再次闪烁了一下。
“报告！”
对方又敬了一个礼，比之之前更加严肃了几分。
青梦目瞪口呆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着手有些无措地正要说些什么，对方的话却打消了她的顾虑。
“编号执行任务中，押送上层文明服刑人员返回上层文明。”
服刑人员？
青梦看向他身后那些目光空洞的人，有些不解。
“他们？他们犯了什么罪？”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接到的任务是将他们秘密押送回上层文明。”
“带回上层文明，他们是上层文明的人？秘密押送，可你……和我说……？”
青梦有些不解。
对面的人不再迟疑，指着青梦的手腕。
“您的联络器，有查问的权限。”
青梦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他总是盯着自己的手腕，原来是在确认自己的权限。
自己现在在调查“望前”的事件，想来是因为这样，故而有一定的权限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任务。
“上层文明没有相应的关押地点，所以上层文明的罪犯都会被暂时安排到人类世界进行看押，等待查实之后，将会抹除他们与犯罪有关的所有记忆。现在他们都还处于无意识状态，等回去之后会再次激活。”
编号一点点解释着青梦的疑问。
“这是上层文明向来对于罪犯的处理方式。当然，在他们的额头上会有特别的标记来区分，只是需要一定的权限才能看到。这样能够让他们更快地重新融入到上层文明的生活。”
说着，他在自己的手腕上按了几下，一个简易的扫描装置在他身后这些人的额头上轻轻一扫，几道特殊的印记浮现出来。
青梦看着这些人的印记，有一个人的额头上甚至出现了三道印记，也就是说这是他第三次因为犯罪而被抹除了记忆。
“可这样……”
不等青梦再细问什么，对方又一次敬礼，表示任务时间有限，必须带着他们离开。
青梦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看着队伍远去，进入那个上层文明的入口，青梦依旧有些恍惚。
人类，这个从千万物种之中脱颖而出的种族，从其社会建立以来，便有了冲突。
如果说最早是因为食物和生存，因为繁衍和□□权，那么随着最基本的欲望被得到满足之后，接下来就会为了财富、地位、权力……
无论社会进阶到什么样的阶段，只要欲望不止，犯罪便不会停止。
这就是人性吧，即使是上层文明这样神圣的地方恐怕也难以避免。
然而记忆的抹除，那是多么可怕的方式，这样的方式真的神圣如上层文明这样的地方认为最为妥当的吗？
无论是抹除还是篡改，从某种程度而言，都相当于将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样做似乎是文明进化过后的一种必然，没有更为暴力的手段去毁灭谁，即使是罪恶之人。
可是这样做……一种难以分辨的情绪在青梦的心里蔓延开来。
青梦晃了晃脑袋苦笑着，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关心的并非这些，找到“望前”先生自杀的真正原因，才是她被选中，并且回到这里的原因。
等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次她似乎真正抓到了什么。
是“人性”，之所以被“望前”先生吸引，正是因为他智慧中对于人性特有的洞见。
稍有些平静的思绪，又开始翻腾起来。
青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中心广场。
她决定放弃快速抵达下一个城市的上层文明通道，而是如同“望前”先生那样，按照他游历的方式，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其实，她知道这样并不能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因为“望前”一路上的信息都相对清晰，并没有什么人打扰，他始终一个人在自己的车里，并没有与什么人接触，也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用这样的方式，对于青梦而言，其实是想让自己能稍稍放空，好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思考。
大约“望前”先生选择这样原始的旅行方式，也是这个原因。
一个不起眼的屋子里，无极正有些疲惫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这里并不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却也没有那么边缘。
对于无极来说，他的机械小蜘蛛没费多大力气就搜寻了一处没有住户的房子，从其记录显示，这里至少有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没有人进入。
对于他的这些“宠物”而言，打开一个普通防护级别的房门，并将系统接入到自己预先设置的程序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倒是接下来，要从众多的信息中分析和锁定青梦的位置，让他耗费了不小的精力。
相比找到一个普通人来说，青梦的行踪轨迹已经被上层文明所标记，一旦有人直接找寻，很快就会被“希望”系统发现，接下来不用问也知道，上层文明马上便会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