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奋斗果然同意了。
他满脑子都是外面找女人被捅穿后的尴尬和暴躁，哪里还有心思去向黎迟要做什么。
看见黎迟这副惯常的，低眉顺眼的样子，黎奋斗烦躁地摆摆手，“去去去！买你的书去！”
“记得拍视频发给老子，别乱跑！”
黎奋斗对黎迟的出行看得很紧，毕竟他那短命鬼弟弟的遗产会花完，真要拿钱还得从黎迟他妈那里来。
他没有注意黎迟是不是变得奇怪，可不代表向来关注黎迟的黎冬来没有注意。
黎冬来也被邱娟的哭泣弄得有些烦躁，可瞧见黎迟脸上的平静时，还是觉得蹊跷。
黎迟这几天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少了几分从前的怯弱，像是……有什么底气了。
那今天的事……
黎冬来又看了眼低着头的黎强，可不觉得按照他弟弟的性子，要是发现这种报告单，别说是夹在书里暗示，不把这个家里闹翻天都算黎强今天心情不好。
他爸就更别提，就算再怎么疏漏，也不会把这种东西藏在黎强的书里。
黎冬来思前想后，依然觉得这件事是黎迟做的。
他跟随黎迟想要回房间的步伐，跟到走廊里，客厅的吵闹声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黎冬来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复杂地审视着黎迟。
“黎迟，”黎冬来开口，探究又惊疑。
“刚才那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他紧盯着黎迟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总是低垂的眸子里找出破绽。
家里最近发生的怪事，黎迟身上那种割裂般的变化，都让他心里发毛。
黎迟转过身，迎上黎冬来的视线，抬手比划，面无表情。
「不管是谁做的，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家会不会散。」
黎冬来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黎迟。
黎迟向来逆来顺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想到那天黎迟在餐厅里的爆发，黎冬来更加心惊。
这完全超出了他认知。
黎迟不再理会僵在门口的黎冬来，回到房间里。
门被带上，隔绝了黎冬来探究的目光。
几秒后，走廊里的脚步声才迟疑地离开。
黎迟坐在床边，垂眸按了按指尖。
客厅里的声音又拔高了，隐约能听到黎奋斗暴怒的吼声和黎强惊恐的哭叫。
大概是黎奋斗把火气撒在了捅出篓子的黎强身上。
黎迟静静地听着，胸腔微微起伏，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检测到反派黑化值-5，累计76！】
刚放松下来，黎迟就听见脑海里的声音。
“小迟，”锦辰轻声问，“黎奋斗汤里的药，还要多久见效？”
黎迟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和惊疑不定的眼神。
“……什么？” 他在意识里回应。
锦辰又说，语气缓缓，生怕吓到黎迟，“你在他的补汤里加了相冲的药。”
“剂量不大，但日积月累，会让他虚不受补，最后引发重病，对吗？”
黎迟的心猛地沉下去，像坠入冰窟。
但下一秒，奇异的释然又涌了上来，是啊，有什么能瞒过另一个自己呢？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嗯……”
黎迟低低地应了一声，“可能两个月，或者一个月。”
他说得很不确定，却有着深深的茫然。
“哥哥，我是不是……很坏？”
压抑太久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出口，此刻却只剩下浓重的惶惑。
他恨黎奋斗，恨这个抢走了他父亲所有的男人。
这种恨意早已深入骨髓，支撑着他做出这样阴暗的计划。
可当计划被这样平静地点破，他又害怕了。
“我恨他……”黎迟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像梦呓，又带着刻骨的冰冷。
“我恨他……我恨他……”
他按得太紧，指尖的红色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
“小迟。”锦辰及时喊他，喊了好几声，才拉回黎迟几乎要溃散的意识。
黎迟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眼眶通红，眼尾染着湿意，太过脆弱，眼底深处却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恨意和茫然。
那么矛盾，那么……让人心疼。
锦辰心都被揪紧了瞬，“不，小迟，你不坏。你很厉害，做得很好。”
黎迟听见脑海里的声音，眼泪反倒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落。
他以为会听到责备，却没想到是……认可。
“真的吗？” 黎迟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充满信赖，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方向，迫切想要得到锦辰的认可。
他从未对任何人袒露过这个阴暗的秘密。
他以为自己早已被磨灭了心性，只剩下想要报仇的心思，以为自己是注定没有未来的人。
可也太想要逃离，想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无论要经历多久的痛苦也要逃离。
这两种心思让他痛苦又割裂，无时无刻都处于自我厌弃中。
此刻被哥哥这样肯定，委屈和后怕才排山倒海般袭来。
“真的。”锦辰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小迟在害怕，是不是？”
黎迟用力吸了吸鼻子，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害怕的话，就先到被子里去，哥哥继续和你说，好不好？”
黎迟立刻照做，踢掉鞋子，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缩了进去，紧紧抱住那个抱枕。
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黑暗和柔软的包裹带来安全感，仿佛哥哥就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说话。
“黎奋斗做了很多错事，他对你不好，非常不好。”
锦辰说，“小迟是在保护自己，是在为自己讨回一点点公道，你没有错。”
黎迟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抽噎而微微起伏。
“接下来的事交给哥哥，小迟只需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等高考分数下来，我们就拿着钱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去更好的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好不好？”
全新的生活。
上大学。
离开这个牢笼。
黎迟听着这些话，泪水渐渐止住了。
这些念头，即便在知道自己高考可能考得不错的时候，他也只敢在深夜里偷偷幻想。
可此刻从锦辰口中说出来，却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仿佛是触手可及的未来，真的……很令人向往。
“……好。”黎迟在意识里轻轻应道，闭上眼。
“哥哥。”
临睡前，他又唤了一声。
【检测到反派心动值+5，累计13！】
“我在。”锦辰的声音温柔地包裹着他，“睡吧，小迟。晚安。”
黎迟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第一次带着期待和幸福感，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