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漱完毕，步长寂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油灯下也显得白生生的，与海边常见的黝黑粗糙截然不同。
锦辰越看越觉得喜欢，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玖拾。”
“嗯？”步长寂正用布巾绞着头发，闻声抬头。
“你要不要用些香膏？”锦辰问。
步长寂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香膏？”
锦辰点了点自己的脸，又说，“你说你是京城来的，海边风大，日头也毒，不比你们京城那边精细。”
“你这脸皮薄，我看今天吹了风，都有些发红了，用些滋润的香膏护着些，免得皴了破了，难受。”
步长寂怔住，他是海盗，常年风吹日晒雨淋，可偏生脸皮也薄，皮肤粗糙破皮都是常有的事，却没想过要用什么香膏。
那都是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或者姑娘家才用的玩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微微的刺痒感。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声音呐呐的，“不好吧……我听说那东西，很贵的。”
步长寂听说，好些滋润肌肤的香膏里面加了珍珠粉或者其他珍稀药材，价格不菲。
锦辰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着他，“安心用就是，过几天我得空要去镇上卖海货，顺便给你带两盒好的回来。”
步长寂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却像是烫了一下，“……喔。”
这汉子家境看起来也并非富裕，捕鱼换来的钱恐怕也就刚够温饱，却愿意给他买那等不实用的物件。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奇怪得很。
他默默将这份好意记下，暗自思忖，等宝物库的事情有了眉目，定要想办法弄些银子来。
不能真让这憨直的渔民为他如此破费。
锦辰完全不知步长寂在想什么，心下有了决定便躺下睡觉，又琢磨起能赚大钱的法子。
要不让零滚滚在海底多滚几圈……
——
又过了两日，天气晴好，天幕蓝而透亮，与碧色海水相映。
锦辰在屋前空地上清点要带去镇上售卖的海货。
除了寻常的鱼干虾米，还有他这几日抽空下海摸来的稀罕物。
这些海货在镇上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寻常渔民可能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凑齐这么一筐。
步长寂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安静地看着锦辰忙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哨音，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声音极其短促，频率特殊，混杂在浪涛和海鸟的鸣叫中，普通人难以察觉。
步长寂耳朵动了一下，分辨出这是他们内部用来联络的特定哨音，正诧异怎么会在这里响起。
却见原本正低头整理海货的锦辰动作猛地一顿，倏然抬起头，看向哨音传来的方向。
坳里西头一片人迹罕至的礁石滩。
锦辰蹙起眉头，眼神疑惑，低声自语道：“……什么声音？”
像是鸟叫，又不太像。
瞧见锦辰的反应，步长寂吓了一跳。
这哨声很难分辨，初次听的人不说会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只会以为是鸟叫虫鸣，锦辰的反应未免也太敏锐……
步长寂面上不敢显露分毫。
这哨音响起，必定是石头楼那边有紧急情况需要当面汇报，否则手下绝不会冒险用这种方式联系。
他必须想办法过去一趟。
步长寂垂下眼睫，轻拉住了锦辰的手，“锦大哥……”
锦辰停下动作，分神低头看他，“怎么了？”
步长寂仰起脸，声音软软地，“锦大哥，我晚上好像吃得有点多了，肚子有点胀……你陪我去海边走走，消消食好不好？”
他微微蹙着眉，一手还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小腹，不太舒服的乖巧模样。
锦辰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想到刚才那声奇怪的哨响，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但他没有多问，反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步长寂微凉的手背，语气温和。
“好，正好我也忙完了，陪你走走。”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并肩朝着屋后的海滩走去。
步长寂有意无意地引着路，专门挑人少僻静的地方走，方向正是西边那片礁石区。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借着夜色和礁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跟着，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料定这个渔民不会发现。
走在前面的锦辰：“……”
他心下无语。
跟踪技术也太蹩脚了，脚步声重得跟什么似的。
就差直接贴到他后背上了。
这年头的海盗，业务水平都这么参差不齐吗。
步长寂自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额角青筋微跳，心里把海十三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家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他绞尽脑汁，想找个什么借口把锦辰引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救命！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惨叫从不远处的浅滩骤然响起。
两人循声猛地望去，只见刚摆着小船靠岸的渔民，不知为何突然从船上栽进了水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拖拽了下去。
海边人哪有不同水性的，就是十岁小孩也能在海里游一圈，那人却在水里疯狂扑腾挣扎，水花四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呼救，就被拽得沉了下去，眼看就要没顶。
“不好。”
锦辰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对步长寂丢下一句，“待在这儿别动。”
还不忘回首，先对着身后跟踪的海十三掌刀劈去。
“啊！”
海十三惨叫了声，直挺挺往后倒去。
步长寂：“……”
步长寂不敢吱声，目送锦辰跳进海里救人，才拖着海十三的手臂，挪动到大礁石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