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步长寂的衣衫挡着，刚被踹跑的海十三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慌里慌张地冒了出来。
二话不说，扛起地上彻底晕菜的海盗，像是身后有鬼追似的，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就跑没了影，跑得乱七八糟，速度快得惊人，生怕锦辰追上来。
锦辰看着那堪称狼狈逃窜的背影，低头问怀里的步长寂，“刚才我下水时，那海盗没为难你吧？”
步长寂从他怀里抬起头，摇摇头，眼神那叫一个无辜纯良。
他从怀里掏出那几锭银子，塞到锦辰的手心里，“没有他、他就塞给了我这个……”
锦辰：“？”
他捏着那几锭还带着步长寂体温的银子，看着上面模糊的官印，满脑子问号。
“又是暗中跟踪，又是声东击西拖人下水，闹出这么大动静……”
“就为了给你送点银子？”
这逻辑怎么都说不通啊！
步长寂：“……”
他也一时语塞。
这借口编得确实有点过于离谱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他眼神飘忽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瞎掰，“或许……他们发现之前抓错人了，这算是……补偿？”
声音越说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锦辰更疑惑了。
海盗劫掠和亲船队，目标不就是方云曜世子吗，这还能抓错？
但强猜也没用，只能把疑虑暂时压了下去，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深究。
他揉了揉步长寂的头发，将银子塞回他手里，“既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
“走吧，一身湿透，海风凉，先回家再说。”
步长寂却站在原地不肯动，还拉着锦辰的手不放，颇有种不收下就不和你回家的意思。
马上日落天黑，锦辰实在怕步长寂在这里着凉，只能先收下。
——
次日清晨，海面泛着淡淡的雾气，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要赶早去镇上的渔民和货郎。
渡船是条老旧的木船，顶上没蓬，又和渔民们出海的船不同，专门渡人。
一条船能坐十来个人，船老大吆喝着收钱，每人六文钱，人满即走。
锦辰带着步长寂上了船，爽快地付了双份的铜钱。
船上的大多是同坳或邻近村落的熟人，这几日关于锦辰救了个漂亮难民的消息早已传开，此刻见到真人，还新奇看了不少眼。
只见那人穿着锦辰的旧衣，略显宽大，却掩不住那份与海边人格格不入的俏生生，安静地站在锦辰身侧，低眉顺眼，自有惹人注目的气质。
海边民风相对淳朴开放，搭伙过日子的情况常见，男子相好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总有人看不过眼。
一个家里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中年汉子，打量着步长寂那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又看看锦辰这坳里数一数二的能干后生，忍不住开口劝。
“辰子，不是叔说你，你这条件，咱坳里多少好姑娘盼着，有那闲钱和心力，正儿八经讨房媳妇生个娃多好，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当宝贝似的供着，图啥呢？”
他话说得还算委婉，但话里的不赞同和几分轻视却明显。
这话落在步长寂耳中，他无聊地用手指绞着袖口一根脱出的线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却早已冷笑连连。
老子用得着你们这帮人看得上看不上。这汉子自己乐意，关你们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莫名觉得一阵烦躁，扯着线头的指尖用力。
却听身旁的锦辰声音平稳地开口，听不出喜怒，“李叔说笑了，我做事只图自己乐意。”
“玖拾既到了我家，我便管他吃住。至于讨媳妇……”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步长寂，“那是以后的事，不劳旁人费心。”
这话既没直接反驳，也没让步长寂难堪，却明明白白地将旁人的质疑挡了回去。
步长寂绞着线头的手指顿住，下意识抬眸看向锦辰的侧脸。
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深邃的眉眼。
锦辰察觉到目光，回视，眸中含着揶揄。
步长寂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和烦躁，竟因这简单的一句话平复了下去，甚至泛起异样感。
他重新低下头，指尖松开了那根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线头，往锦辰那边坐了坐。
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实在可爱。
锦辰笑了声，到底忍住了揉一把的冲动，替步长寂挡住那些人探究的目光。
【检测到反派心动值+4，累计10！】
渡船摇摇晃晃，终于靠了岸。
镇上比渔坳热闹许多，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
锦辰背着沉甸甸的网水篓，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那家酒楼。
他这次带来的海货确实稀罕，黄油蟹、瑶柱，大石斑且不提，还有许多镇上人喊不出名字的海货，样样都是酒楼抢手的好东西。
步长寂安静地跟在锦辰身后，看着他与那穿着体面的掌柜打交道。
锦辰人高马大的，站在那儿自有一股沉稳气势，丝毫不怯场，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不像其他海边人不善镇上的人沟通交流，对海货的品相和市价心里门清。
那掌柜起初还想压压价，但锦辰条理清晰，让人不敢随意糊弄。
最终，竟真让他卖出了一个极高的价钱，远比寻常渔民零散售卖划算得多，甚至还和掌柜定下了日后优先供应的口头约定。
一趟下来，竟入账了四十多两。
步长寂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惊讶。
他见识过京城里那些锱铢必较，精明算计的大商人，可锦辰这番表现，竟丝毫不逊色。
这汉子，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渔民。
步长寂心想，他日后若有机会，必定不会困于这小小的白浪坳。
沉甸甸的银子揣进怀里，锦辰转头对步长寂道：“走，带你去买香膏。”
步长寂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件事，没想到锦辰竟真的记在了心里。
他抿了抿唇，跟上锦辰的脚步，朝着镇上那几家铺子所在的街巷走去。
还没走到铺子，锦辰就见街道里不少巡逻的衙门小吏，对着来往面生的人挨个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