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终于不再端着老脸,磨平了“宁折不弯”的犟劲,去让陆寒霭过来见他一面了。
但陆寒霭也来而不往非礼也,磨磨蹭蹭、让老爷子等个几天才肯过去。
陆寒霭到疗养院时,房里拉着浅灰色的窗帘,光线柔和得有些沉闷。
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被,脸色比上次见时更苍白,连呼吸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虚弱,手边的保温桶还没开封,显然没什么胃口。
听见脚步声,老爷子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陆寒霭身上,没了往日的凌厉,只剩几分疲惫的冷意:“还知道来?让长辈在病床上等你几天,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陆寒霭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轻搭在椅扶上,语气平淡:“爷爷找我,总不是为了教我规矩吧?”
他声音带着颤:“我看你是连良心都没了!寒天……寒天死了!在南城死的!是不是你做的?”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动了气,身体更显虚弱。
陆寒霭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心里隐隐作痛,看来老爷子是真的老了。
但随即他低低笑出声,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嘲讽:“爷爷,您这话真是让我觉得可笑。”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冷了几分,“第一,我也是今天来之前,才从管家嘴里听到陆寒天的死讯,他去南城的事,我半点儿不知情——您觉得,他那样的人,值得我特意花心思盯着?”
老爷子刚想开口反驳,又因自己一阵咳嗽打断,脸色愈发难看。
陆寒霭没等他缓过来,继续说道:“第二,我犯不着对他动手。陆寒天早就成了警方通缉的逃犯,法律自会收拾他,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这话让老爷子的怒意弱了几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垂着眼。
陆寒霭看在眼里,心里更冷:“倒是爷爷,我想问问您——当初陆寒天东窗事发,不是您偷偷给了他一笔钱,他才能出国躲风头吗?怎么现在又回国了,是钱花完了?您是不是又给他钱了?否则他有能耐躲到南城?”
“我……”老爷子被问得语塞,呼吸都乱了些,下意识避开了陆寒霭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只是……不想看着他出事……”
陆寒霭闻言,语气更冷:“可您的‘不想’,最后只换来他变本加厉。”他想起苏晴欢被绑架时的模样,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意,“他在南城胆大包天,竟然敢绑架别人——就凭这点,他死了,也是活该。”
老爷子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连呼吸都停了半秒:“你怎么这么说你哥哥!”
“他又没有把我当弟弟看,我又何必拿他当哥哥看待。而且他还敢绑架,简直是畜生。”
陆老爷子摇着头,语气带着固执的辩解:“不可能!寒天怎么会绑架人?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是那个叫苏晴欢的女人吧?肯定是她挑拨离间,才害了寒天!”
这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陆寒霭积压的怒火。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冰:“挑拨离间?爷爷,您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但陆老爷子依然听不进去,“一定是她,是她从中作梗,否则寒天又怎么会对她下手?她不无辜!”
陆寒霭心里最后一点对“爷爷”的温情也散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往前逼近一步,“若不是有人在您耳边吹耳旁风,您怎么会清楚知道陆寒天绑的人是苏晴欢?您连他犯了什么罪都不清楚,却偏偏认定是苏晴欢的错,是谁告诉你的?”
陆老爷子被他问得一噎,却依旧不肯松口,反而涨红了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不管!你就是为了一个外人,连爷爷都不管了!现在寒天死了,你连句愧疚都没有,他可是你堂哥啊!你眼睁睁看着他白白送死!”
“白白送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只觉得一阵无力,“跟您根本说不清道理。”
说完,他不再看老爷子激动的神情,转身就往门口走。
陆老爷子在身后急得咳嗽,声音嘶哑地喊:“你给我回来!陆寒霭!你这个不孝孙!”
可陆寒霭脚步没停,手按在门把上时,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您要是还认不清谁对谁错,以后也不必再找我了。”
陆老爷子看着紧闭的房门,胸口剧烈起伏,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靠在轮椅背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怨怼,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是那个苏晴欢……都是她的错!”
若不是这个女人,寒霭怎么会一门心思待在南城,连北城的家都不回?
若不是她,寒霭怎么会为了外人跟自己翻脸,连“爷爷”都不肯认?
还有寒天,若不是这个女人“挑拨”,寒霭怎么会对寒天的死活不管不顾,寒天又怎么会落到惨死南城的下场?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苏晴欢就是个祸根,是她搅得陆家鸡犬不宁,是她让自己众叛亲离。
想到这儿,老爷子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喘着粗气,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留。
轮椅的金属扶手被他攥得冰凉,映着他眼底的阴鸷,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伴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的鸟叫,更显得他孤身一人,像沉在阴暗角落里的藤蔓,只想着用恶意缠住那个让他“众叛亲离”的根源。
陆寒霭刚走出病房,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湿冷空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却又沉得发闷。
方才老爷子那番颠倒黑白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将所有错都推给苏晴欢,让他心寒。
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自己的亲人说成加害者,他真是被气笑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触到一片冰凉,心里那股怒意还没散,又添了几分无力。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龙飞的电话:“查一下近段时间与老爷子接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