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思路开阔到这里,他不禁抬手揉了揉打接到消息便一直紧皱着的眉心。
本来他觉得只要随着时日的推移,他会越来越了解她,然则事实上,随着时日的推移,往日教她隐藏于暗中的真正的她越来越显现于明处,方让他知晓,她于他而言,是越来越像一个无法一眼看清所有答案的谜团。
季宽:“殿下。”
孟仁平:“殿下。”
常青站到常朱边上去,规规矩矩地不动。
李寿示意在他左手边下首的两张案桌后坐下,而后与孟仁平道:“那位黄天师在孟府也住了不少时日,虽说是在后宅,居于夭夭院落里,你也有些忙于公务……”
听到这里,季宽眉挑个老高:殿下这是想让池南说还是不说?
反倒是孟仁平一脸镇定,在来的路上他都想透了:“殿下,我对那位黄小姐不甚了解,不过因着高近在夭夭跟前听令办事之故,偶尔落衙归府,也总能听到一两句。其性情活泼开郎,伶俐外向,身手不错,术法甚高,喜与蓝之烬法师斗嘴打架,常常是打个平手,只上回因夭夭之事,黄小姐破天荒地动了真格,蓝法师不愿打个两败惧伤,是故于最后关头主动认输。殿下若是想问我关于黄小姐的了解,以上便是我对黄小姐的了解。”
更多的,再深层的,他也有让高近多探探,到底是一个外姓天师待在大堂妹院里,作为大堂兄,不可能丝毫不照看着些。
只是于目前为止,没有更多的,亦没有再深层的。
他觉得要么是黄靖城府甚深,要么是黄靖术法虽高心地却良善表里如一,如若跳出他所猜测的此二者,那此黄靖便太可怕,断不可再留在孟府。
当然,此为后话。
于眼前,尚好。
季宽瞪大双眼:这还是听到的一两句?
李寿却知这是孟仁平于高近所探得的信息里,排除掉些无用的,留下此有用且真实的信息:“如此说来,这位黄小姐待夭夭还算不错?”
他随着孟仁平改口,而孟仁平则是随着孟十三改口,皆称呼黄靖为黄小姐,而非黄天师。
“至此时此刻,她从未伤害过夭夭。”孟仁平就事论事,并不对黄靖的人品加以揣断,“助夭夭之事,她亦明言过,言道算是夭夭收留她在孟府泰辰院居住的回报。”
“你觉得可真?”李寿连黄靖的面都未见过一回,耳里倒是已然听过两回,一回是黄靖到李珩私宅帮孟十三探听蓝之烬对那些门客尸体的判断,以及李珩在此后可有什么安排,一回则是今日此时此刻。
“难说。”孟仁平亦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也曾私下问过夭夭,夭夭说,真不真的,假不假的,只要黄靖一日未做出伤害夭夭与孟府之事,那么真或假都不重要。”
李寿颔首:“倒也是这个理。”
更莫说黄靖非但不曾做出伤害孟十三与孟府之事,反而在李珩门客被孟十三尽杀此事件上,黄靖是帮了忙的,为此不惜与竹马动真格的,逼得蓝之烬不得不低头认输。
能做到这个份上,正如他大表妹所言,不管黄靖住进孟府有无祸心,总归至现下,黄靖无害反有益,乃是再事实不过之事。
那么论真或论假,便无甚意义了。
人心是复杂的,有时候只观其行,反而更能看到人心的本质。
此时同光走进长信殿:“殿下,查到了。今日花沙水三家主事人进了雀仙楼,约好于明日晌午一聚,请进雀仙楼一聚的人,乃是孟大小姐。”
今日同尘于暗中相护李寿,由同光出宫打探李寿所想要的消息。
“花沙水三家?”孟仁平初次听到此三个姓氏。
季宽在旁解释道:“便是岭南三大家族。他们家的老太爷于日前进京,说是来参加崔七公子所办的商行盛会,各省府州县的大商贾于前两日,俱已在京城聚首,皆被崔七公子安排着在京城进行一场四面八方的商贾盛会。”
“岭南?”孟仁平想到孟仁吉便是跟着乔千承前往岭南从的军,“这般长途跋涉,此番由崔七公子领头的盛会甚是重要?”
此问题季宽可答不了了,他摇头:“那便得再看了。”
遂二人齐齐看向上座。
李寿还陷在同光的回禀当中:“可确定?”
同光禀道:“确定。乃是属下亲耳所闻,由崔七公子出面派人问过孟大小姐,得孟大小姐首肯应下之后,明日此约方真正定下。”
“夭夭见他们作甚?”孟仁平刚才还在问花沙水三家的老太爷因何会进京,此时再听他们要见他家大妹妹,他的眉峰即刻皱了起来,“殿下可还探出缘由?”
说着,他看向同光。
同光得李寿颔首,方为孟仁平解惑道:“只大概知晓乃是三家老太爷要见的孟大小姐,由三家老爷陪同进的京,至于盛会不盛会的,反而在其次。”
闻言,孟仁平已然坐不住,霍然起身道:“此言何意?”
复又想到孟仁吉,他转而问道:“他们要见夭夭,可是我家二弟在岭南出了什么事情?托他们进京捎信给夭夭?还是……”
“池南。”李寿打断焦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孟仁平。
孟仁平被打断,猜测的言语未再出口,他看着李寿,一脸焦躁:“夭夭自小就在京城长大,从未出过京城,那位所谓的金陵十三姨,在夭夭此十五年里,也只是与夭夭有着书信的往来,她们从未真正见过面。现下又说夭夭与岭南的三大家族有牵扯,且还已经约在明日晌午于雀仙楼会面,此中还是清河崔七公子牵的线,可见此事儿非比寻常,绝非小事儿!夭夭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娇弱女娘,如何能与这些一辈子混迹于商海的奸商周旋?不行,明日晌午我得陪着去!”
李寿是赞同孟仁平之言的,他也甚想陪着他家大表妹一起去,如此他方能完全安心,怕就怕夭夭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