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乔接到消息，再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找到顾知砚时，他正坐在输液室里。
弓着腰背，垂着头，原本整齐的头发已经彻底乱了，随意地耷拉着，遮掩住面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顾知砚，阿砚…”南乔大步走到顾知砚身边，走到近前才放缓了脚步，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他几声。
顾知砚没有反应，事实上，他现在其实根本听不到什么，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幻模糊的一片，根本凝不成具体。
胃痉挛实在是个磨人的过程，绞痛感一丝一毫都不肯停歇，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
他用拳头抵在胃上，妄图以此来缓解，但也是无济于事。
甚至药物也没什么作用，只能硬生生扛着，整个额头都是一片汗涔涔的，已经被浸透了。
直到南乔伸手握住他颤抖的，被冷汗附了一层潮湿指尖，温暖包裹住手掌，隔了两秒后，顾知砚才慢吞吞的抬起头，隔着不甚清晰的视线，发觉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跟前的人。
“南乔…”顾知砚轻轻唤了一声南乔的名字。
南乔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唇色苍白，铺着一层乱糟糟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见了血，鲜艳的一抹，格外乍眼。
估计是疼狠了，无意识咬出来的。
南乔的心控制不住的发有些颤，握紧他的手，手指摩挲几下，温声开口回应：“我在呢。”
但一边心疼，南乔一边又抑制不住的生气。
明知道自己的胃受不了，为什么还要喝酒！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各种营养餐药膳轮着换，她好不容易才刚把他身体养好一点！结果现在这样，估计都不知道又倒退到哪里去了？
嗅着顾知砚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南乔真是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顾知砚！”低吼一声。
而顾知砚见到南乔后，理智就回归了不少，毕竟脑子里一直记挂着这个事儿。
所以南乔才刚刚说了三个字，听着她变了调的语气，他瞬间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了。
于是，也不等南乔继续说什么，他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南乔，别生气好不好…”
顾知砚眨了眨眼睛，有些发颤的手指轻轻扯扯南乔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我好痛…”
“现在不想听你骂我。”
“等我不痛了再骂好不好…”
“南乔…”
顾知砚其实还想做点别的，比如抱抱南乔什么的，这样更有助于消弭南乔的怒火。
但无奈疼痛实在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一是身体确实是抽不出什么力气，动不了。
二来他也不太敢动，生怕不知道牵动了哪根神经后疼痛又会加重，那南乔估计就更生气了。
所以，除了言语讨好，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但仅仅如此其实也够了，因为南乔根本就做不到对顾知砚心狠。
一对上顾知砚雾蒙蒙湿漉漉的眼睛，还有他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脆弱和依赖，南乔呼吸当即就是一滞，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就只能被迫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都骂不出来了。
沉默片刻，抑制不住的怒火，最终只能转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现在知道我会生气了？”南乔瞪了顾知砚一眼，声音有些刻意的冷硬，“你喝酒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我会生气呢？”
“嗯？”
只是嘴上虽然不饶人，动作上，南乔却是动作谨慎的坐到了他旁边，小心避过输液管把人按到自己怀里，搓热了手掌摸进西装外套，隔着衬衫覆到他的胃部，慢慢按揉着。
顾知砚当然知道南乔是嘴硬心软，但错他确实有，却不能全认。
不然南乔肯定得秋后算账。
“不是我想喝的。”顾知砚摇摇头，或许是心理作用，被南乔抱过去后，胃里的疼痛似乎就减弱了不少。
至少可以稍微动一动了。
他放松了几分身体，把脑袋搭到南乔的颈窝，如实交代：“是苏元搞的鬼。”
“他找了一群人围着我敬酒。”
“我没办法完全拒绝。”
“所以才不得已喝了几杯，不多的，就三杯。”顾知砚小小强调了一下，为自己正名。
真是不是他主观上想喝的。
“是吗？”南乔凉凉扫了他一眼，心里自然是清楚他在转移矛盾。
可她本来就不可能对顾知砚怎么样，也舍不得对他怎么样，所以这个火一开始就不会发到他身上。
但现在他提供了目标，那就省的南乔自己消化了。
苏元是吧，想想也是让他飘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该符合委托人的要求了，那接下来，好日子也该结束了。
南乔眼里的冷光一闪而逝。
“是的。”顾知砚看不到南乔的表情，忙不迭地点点头，颇为真诚。
“三杯酒，那度数呢？”南乔的手停了一下，“认错都不诚恳，你好样的啊。”
不等顾知砚回话，南乔就又一次开口。
“这是第一次，我不计较，你要是再敢把自己搞进医院…”
南乔重新替他揉起胃，口中轻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听着这话，顾知砚怔了下，讷讷重复：“…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管我了吗？”
南乔…不要他了吗？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刹那，顾知砚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一瞬。
情绪牵动着身体，更何况胃本来就是情绪器官。刹那间，刚刚缓和了一点的疼痛，现在又一分不差的还了回来。
顾知砚的脸色更白了。
“你想什么呢！”南乔自然是看到了他的脸色变化，眉毛一竖，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顾知砚，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怎么可能会让你走？”
“你想都不要想。”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等着被关起来吧。”南乔冷冷一笑，“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