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宁哥并不答话,而是毫不客气地挨着麻仙姑在床头坐了下来。
麻仙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躲到了一边,挺着大肚子,用一双恐惧和警惕的眼睛看着她。
莎宁哥笑道:“瞧你给吓得,我又不会吃了你,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只是想咱们姐妹好长时间不见,有必要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探讨探讨,同时也藉此亲热亲热,别无他意。”
麻仙姑被她的这一番说辞给弄得真假难辨,无所适从。
她一向听说莎宁哥其人凶狠歹毒,杀人不眨眼,这种人找上门来说要跟自己探讨问题,亲热亲热,这实在是令她难以置信,不得不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加意提防。
麻仙姑道:“你是大金庙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在南北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巾帼英豪。我麻仙姑出身卑微,对你莎提点一向心怀景仰,自觉没有什么得罪之处。
“你突然来此究竟有何见教,还请有一说一,坦白开示。如果小妹真有什么做的不周的地方,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便可自行了断。
“可若我没有任何得罪之处,我还请你莎提点高抬贵手,看在梦阳的面子上莫要难为于我。待我生下了腹中胎儿,你要怎么样便全都随你,毕竟孩儿是无辜的。”
麻仙姑知道自己跟眼前这个女人虽不是在一条道上混的,甚至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眼下却跟她拥有着同一个身份:即都属于张梦阳那小王八蛋的女人。
除了这么一丁点交集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跟她有什么恩怨摩擦,至于深仇大恨,那更是长月在天,水中有影,无从提及的事了。
没有任何理由,谅她也不敢在这宝相庵里公然杀了自己。要知道宝相庵里上下所有尼姑,可都是得了自己好处的人,她如果敢公然杀害自己,那些尼姑们肯定会把此间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给那小王八蛋的。
那小王八蛋绝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自己腹中胎儿是他的亲骨肉,她也应该投鼠忌器才是。
徒单太夫人和金国老郎主知道了,更是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杀了他们的皇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一边这么想着,麻仙姑一边抚摸了一下自己那圆滚滚的肚皮,深心里的自信顿时增添了不少。
莎宁哥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莎宁哥今天此来是存心找茬儿,兴师问罪似的。放心吧我的仙姑娘娘,在我的地盘上我若是想弄死你,办法儿多得数不胜数。
“我还不至于笨得亲自上门来结果你的性命,给别人留下口舌。我既然堂堂正正地只身前来拜访,定然是心怀着坦诚与善意的了,这点你尽管放心便是。”
听她如此一说,麻仙姑的心情更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在就近的软凳上坐了下来,吩咐小尼姑冲上一壶最好的西湖龙井来款待贵客。
麻仙姑道:“在这尼姑庵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每天见的人除了尼姑还是尼姑,可真是把人闷也闷死了。
“莎提点这么个大美人光临驾此地啊,在我的眼中,那可不啻于在一望无际的废砖瓦砾里见着了艳光四射的明珠,这既是我们宝相庵的福份,也是我麻仙姑的福份呢。”
莎宁哥把这屋中上下左右地扫量了一番,见这室宇虽说不大,但却陈设华丽,精洁无尘,与寻常的庵寺禅房可舒适养心得多了。
莎宁哥叹了口气道:“你腹中怀着他的骨肉,却只能蜗居在这小小的庵院之中。同是她的女人,有的在小姑里甸雕梁画栋的王府里养尊处优,有的在富丽堂皇燕京故辽皇宫里锦衣玉食。
“至于多保真公主那就更不用说了,皇上和太夫人在哪儿,就把她和她的孩儿带到哪儿,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唉,咱们都是做女人的,你说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麻仙姑笑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至于人和人间的差距,那更是天差地远,不可以道里计。
“想我麻仙姑本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打小儿混迹江湖,居无定所,过得还多是刀头上添血的日子。
“有好多时候都还是命悬一线,若不是得他人奋力相助,我麻仙姑去那鬼门关都得好几遭了呢。
“现在能在宝相庵里过这等安稳宁贴的日子,在姐姐看来或许委曲难言,可在我却是感觉心满意足,胜于往昔不知道多少倍呢!”
莎宁哥冷笑道:“怪道我们的郑王千岁那么喜欢你呢,原来我们的仙姑娘娘还是个明白事理的贤惠女人,事情想得通透,话也说的得体。
“单从这份见识上来看,仙姑哪里像是个混迹江湖的女人哪,就是跟那些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相比,只怕也不遑多让呢!”
麻仙姑没听出她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儿,还以为她是真心的赞扬自己,心里头顿觉很是受用,对眼前的这位莎提点,居然暗暗地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好感来。
麻仙姑嫣然一笑,道:“姐姐你如此夸奖,可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以前的我啊,在江湖上漂泊放荡得惯了,什么也不看在眼里,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及至人到中年,年老色衰将至,方才发觉虚掷的光阴太多,再要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下去的话,自己的一生岂不是都要葬送在这毫无意义的糊里糊涂里了?
“所以啊,妹子我才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下半辈子若能得个孩儿绕在膝边,能得个如意郎君伴在眼前,那也是不枉了一世为人了。”
莎宁哥道:“人到中年,年老色衰什么的,对女人来说却是一种不幸,对漂亮的女人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我师父在传授我运气调息的法门之时,我曾在无意之间悟出了一种于驻颜颇有益处的内家功夫,等有机会的话我传授给你。
“你若是能按着我指教的法门,不辞辛苦地用上几年功夫,保证你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所谓的年老色衰,在你身上脸上至少迟至二十年方才发生。”
麻仙姑向来听说眼前的这女人驻颜之术神乎其技,知她实际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可是看上去只仿佛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不可思议。
若是能得她指点一二,使自己也能掌握这门驻颜法术,那岂不是等于获得了一份青春不老,红颜永驻的秘制良方了?
那对自己在小王八蛋面前献媚固宠,可就是更加地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了。这可真是比太夫人数月来赐给的那许多的金银财宝都来得更加实在。
麻仙姑深知她这份许诺的珍贵,立马站起来,顾不得大腹便便给自己行动上带来的不便,对着莎宁哥毫不犹豫便跪了下去,仰望着莎宁哥的脸,泪光莹然地道:
“莎提点今天此话若是当真,我麻仙姑下半辈子的命,可就等于是卖给姐姐了。从今往后,我麻仙姑就是姐姐你的牛马,不管何时何地,都任凭差遣,绝无二话。
“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我麻仙姑若是皱一下眉头,便让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地表态,莎宁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心中暗想:“很好,老娘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莎宁哥连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脸上的笑令她看起来灿若桃花,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说:
“傻妹妹,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客套?你将来若是生下了男孩儿啊,没准长大后还能坐上大金国的第一把交椅呢。
“要真那样的话,你可就是我们女真人的第一大功臣了,我莎宁哥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至于做牛做马那样的话,我可是当不起呢!”
莎宁哥这话,正好说中了麻仙姑这些天来的心事,就好像是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全都被她给看透了的一般,一时间有些心虚紧张,不知所措。
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知道眼前的这位莎宁哥虽然功夫高强,心狠手辣,却未必有什么看透别人心事的本领。
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凑巧与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罢了。
麻仙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姐姐用不着拿我取笑开心,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以前做出来的那些破烂事,你心里也都明白。
“像我这样的女人哪,也就咱们的郑王殿下能够不计前嫌地予以包容吧,换了别个,只怕正眼看我麻仙姑一眼都不能够呢。
“什么第一把交椅,第一大功臣的那些话,姐姐可莫再说了。梦阳恳容纳我,给我提供一个避风躲雨的地方,我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姐姐你是女真人,杯鲁也是女真人,你们两个将来诞下了麟儿,论出身那才叫个无可挑剔呢。
“我们母子将来托庇在您的照拂之下,一世无忧无虑,已经是上天赐给的莫大福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