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完好无损地回到暗角，而且沉疴尽去的消息，很快便席卷整个暗角。
但众人都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消息藏着掖着，免得传到那些可恶的人耳中。
若是因此给凌大人带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尤其是后来，白萱去探望王六岁，又带回了更震撼的消息：
“凌大人不愧是雪山的研修士，那手艺实在是无与伦比，岁儿那深得吓人的伤口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尽管凌大人曾经纠正过，说自己只是雪山上的一个管事，并非什么“研修士”。
但在白萱心中，“管事”和“研修士”也没有什么区别，关键只要是凌大人就行。
“是，是王老汉一时冲昏了头脑，居然做出这等事……但想来他也是没想到，岁儿居然还能被救回来。”说着，她眼圈微红，“今日去看，岁儿都能还喊我‘萱姐姐’了呢！”
闻言众人一时动容。
有人轻拍白萱的手，以示安慰，又小声问道：“可是……岁儿明明没了五腹六脏，凌大人又是怎么救回她的呢？”
白萱摇头，神情凝重。
“说来，那手法……我是闻所未闻。”
“不会吧？你曾经可是织造院的白队长，还能有你未曾见过的？”
“快说说，快说说！”
在众人催促下，白萱缓缓说起：“大概……就是借用刚死不久之人的脏器，移植到岁儿的体内，再以一种阵纹触发其反应，助其慢慢融合恢复……”
“天下竟有如此医术？”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藏在阴影中的人纷纷惊叹。
镣铐细响与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你说……那凌大人这般厉害，能不能给我也治一治呢？”
说话那人藏在屋子的阴暗处，不愿露出自己的面容。
但大家都知道其骇人的形象，所以也并没有介意，甚至不敢投去多一分目光，只是听得这话气氛微妙了几分。
“或许可以试试……”白萱说道。
“那我呢？我……我是……”
另一人话才开口，便猛地抬起手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你真是不要命了，这凌大人显然不受待见，要是贸然私自接近，怕是会得罪那些人……”
可那人很快又变了一副腔调，低声咬牙道：
“但我们都要死了……怕个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最好得罪干净了，反倒能早些解脱！”
在这人独自撕扯，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另一面的时候，白萱摇了摇头：
“甄阴阳，你这种病能不能治，恐怕还得问问凌大人，但……我相信她能想出法子的。”
“昨日，我亲眼看到，有个诡人失控了，但经过凌大人的手段，不仅平静了下来，整个人也恢复得像个普通人似的。”
她停顿了下，声音更低了些：
“其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原本吸空的力量，似乎回来了……不再那么……像走在深渊边缘，随时要坠落。”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可怕。
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片刻后，才有人颤声问道：
“白萱……我们，真的有可能……脱离诡人的状态？”
“真的有机会，离开长城，回到中原？”
这句奢望之语，终于有人说出口。
但没有人笑话。
因为这是共同的希望。
不过白萱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说道：“这个，只能你们自己去找凌大人，我也说不准……”
归根结底，还是不敢抱有太高的期望。
但这么一丝微小的希望，对于这些久在黑暗中的诡人来说，已然足够。
于是，不少黑影趁着风雪夜色，悄然摸向凌大人落脚的屋子。
……
然而，这尽量不引人注目的动静，早已被隐在暗处的人悉数捕捉。
“校尉大人，那雪山来的小管事，甚至换了一间更大的屋子，像是真的要一心做专门接诊诡人的医馆。”
卓如航压低声音，恭敬禀报道。
他本就是负责盯着那姓凌的小姑娘。
蹲在那姑娘的住处外头，见那些诡人鱼贯而入，却迟迟不见出来，便匆匆赶来复命。
林校尉是他的直属上级，在都督大人手下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只不过，自被安排监视这雪山来的小姑娘起，他便颇有些不满。
为此，卓如航挨了好几次无妄之灾。
丢镇纸、酒壶、兵刃，样样都有。
不过今日，林校尉似乎破天荒地心情不错。
他一边盘着手里的胡桃，一边慢悠悠道：
“没想到啊……这小姑娘可真能惹事，说不定真能引起上头的注意……”
“这，若是真的惹出事儿来……岂不是会怪罪到我们头上？”
卓如航看着上峰手中那据说是神显元年便被盘着的上古核桃，额角还隐隐发疼。
前不久因为小姑娘突然失踪，他被这胡桃砸得青肿一片，至今未愈。
还好那姑娘自己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但林校尉也不太满意，觉得走了更好，免得耽误自己喝酒。
却没想到林校尉现在又变了心思。
“你这蠢货，若是真的有事那才好！说明咱们干的不是那无足轻重的活儿，而是承担着能够影响外城安宁的重任！”
“说不定……靠着这个小姑娘，我也能立上一功，在上头长长脸。”
“是，是，罗副官定会看到您的认真努力。”卓如航连忙点头，拍上一记马屁。
林校尉却一眼白了过来。
“蠢货，谁要给罗副官看？”
“我说的是……胡校尉。”
他嘴角勾着冷笑，说得慢条斯理。
卓如航没想到自己拍马屁竟然拍到马腿上。
不过，谁又能想得到呢？
胡校尉和林校尉平级。
而罗沐羽罗副官，可是大将军麾下最受宠信的副官，总是贴身跟在身侧，只是近来为了都督大人晋级之事，竟然走出内城，驻守外城。
可以说，罗副官虽然职级与统管外城的都督差了半级，但在长城，自然是更靠近大将军的位置更为尊贵。
所以卓如航自然没想到，林校尉不想讨罗副官欢心，反倒是盯着平级的胡校尉。
林校尉看卓如航一脸疑惑，又是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也是蠢笨，到现在都看不清楚形势。算了，看在你也跟了我有十年之久的份上，好心提点你一句。”
他压低了声：“罗副官……已经失势了。”
“胡校尉和都督大人是什么关系，大家心里有数。等都督大人成为神藏境强者，出关之日，就是胡校尉高升之时。到那时，胡副官取代罗副官，也是迟早的事。”
卓如航愣愣地“哦”了一声。
林校尉看着他这蠢样儿就来气。
不过想想也释然——
若这厮真真是什么聪明人，也不会沦落到北境军，更不会沦落到驻守外城。
想到自己也是一样，林校尉眼底掠过一抹狠意。
“罢了。”他沉声道，“你只要记住……”
他手中的两颗胡桃轻轻一扣，仿佛敲响暗哑的鼓声。
“北境，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