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以缇对着文家与新年宫宴的繁务愁眉不展时,腊月廿九深夜的后宫突然炸开惊雷。
寒风裹着细雪掠过朱红宫墙,带着顾庶人被贬的消息,如冰锥般刺进众人耳中。
这位曾艳冠六宫的宠妃,就连贬为庶人都不是最惨的结局,竟被发往京郊皇家寺庙带发修行,永不得回宫。
温以缇很是意外,她最后一次见到顾庶人的时候,还听着她絮叨些疯言疯语,怎么转眼就落得如此下场?
而后后半夜,安公公才带着最新消息赶了回来。
原来随着除夕临近,七王爷近来在御前愈发恭谨,使正熙帝念起顾庶人昔日的婉转承欢,又因着顾家在朝堂势力渐盛,便动了为旧宠复位的念头。
因此,便召来顾庶人和七王爷一同用膳,谁成想没过多久,顾庶人同陛下竟争执了起来,她突然掀翻案几,她踉跄着扯散满头珠翠,玉簪划出的血痕蜿蜒在苍白的脸颊,用自残的方式来诉说自己的不公。
七王爷扑通跪地,额角磕出血印,苦苦哀求的声音混着瓷器碎裂声在殿内回荡。
正熙帝本就因着顾庶人突然发疯,以自残逼迫,龙颜大怒。
没有一个宫妃敢在圣上面前这般,如此,已是大不敬。
看着眼前凄厉的笑声里带着哭腔的顾庶人,正熙帝骤然阴沉的脸色,他俯视着披头散发的顾庶人,眼中只剩森冷:“既这般疯魔,太医院也不必白费功夫!京郊皇寺清净,便在那里安生养性,好生忏悔,休要脏了朕这后宫!”
说着,便有几个侍卫冲进来,架起又哭又闹的顾庶人往外拖。
七王爷追着哭喊,被侍卫死死按住,最终浑身脱力昏倒在地。
温以缇听着安公公说的消息,立即又问道:“可打听是因着什么而起了争执?”
安公公摇头,“陛下发了雷霆之怒,把当场伺候的宫人全扔进了慎刑司,连七王府的小厮都被堵了嘴,根本打听不到应着什么。就这些,还是由皇后娘娘留给大人的人口中得知的。”
温以缇才被赵锦年提醒,说几位王爷最近有了动静,今儿七王爷就出了事。偏偏卡在除夕家宴、大年初一的百官朝贺节骨眼上。
“肯定有蹊跷。”温以缇突然喃喃道。
顾庶人就算再疯癫,也不至于选在正熙帝示好时撕破脸。
温以缇的思绪猛地一顿,脑海中浮现顾庶人那日同她最后说的话。
“你也还是快些离开吧…”
离开哪里?是那间偏殿,还是这后宫?这句话难道早就藏着深意?
开头那两个字“你也…”,分明就暗示着有人已经动了异样的念头。
温以缇突然惊觉,这一切,会不会是顾庶人和七王爷早就谋算好?!
温以缇的心猛地悬了起来,若这真是顾庶人和七王爷精心谋划的局。
可原因呢?顾庶人为何非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逃离后宫?
她还记得顾庶人说的那句:“只要顾琦在东宫一日,她就能存活一日…但是她的孩子就不知道了?!!”
对,七王爷!顾庶人这是要保住七王爷!
温以缇拧着眉细想,能让七王爷陷入绝境的,无非是那把龙椅。
太子之位早已定下,若有人觊觎,势必会先对太子下手。
因此,恐怕顾庶人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正因如此,顾庶人才不惜自毁,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后宫,只为给七王爷谋一条生路。
而顾庶人那句没头没脑的“快些离开”,很可能是在向她发出最后的警告。
难道当真在宫宴之时,又会发生什么意外?温以缇心中暗道。
随即她立即让安公公和徐嬷嬷动身。
“安公公,立即去司酝司找陈司酝一趟。”
宫宴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便是尚食局,而酒水和吃食这些入口之物,则是重中之重,很容易被被人下毒谋害。
“徐嬷嬷即刻去找范尚宫!”
天色已晚,就算后宫出了事,恐怕赵皇后故意不会理会,只能先找范尚宫商议,把她的猜测大概说一下。无论从前发生什么,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若是宫宴出了事,她们这些负责宫宴的女官,将会是第一个殃及的池鱼。
众人立即动身而后,温以缇坐在那还是想不明白,顾庶人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宫。
岂不是让别人有机可乘,有了嫁祸给七王爷的机会?
温以缇满满怀着心事和无从解答的疑惑,浑浑噩噩的到了天亮。
温以缇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强打起精神,才唤来安公公与徐嬷嬷。
二人匆匆进来行礼后,安公公率先开口:“大人,按您吩咐寻着陈司酝…”
陈司酝一听尚食局可能遭人手脚,脸色当即就变了。连夜拽着魏尚食,加强警惕,还把尚食局翻了个底朝天,而后,果真发现了些疏漏之处。
尤其是司酝司准备的那些,本该用来调酒的酒水,被人整坛换了去,这些新换的酒水里掺的东西,单独喝或许无事,可两两相混、或是几种兑着,指不定就成了伤人的毒剂。
尚食局最讲究食物相克的门道,陈司酝也平日里没少敲打手下人,谁能想到竟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听说发现酒水被换时,那陈司酝腿都快软了,若是宫宴上出了事,她这个司酝怕是头一个要掉脑袋。
陈司酝还算机灵,记着温以缇托安公公的嘱咐,特意又去核对了宗室、太子和各位王爷的用膳单子。
但目前只查出酒水的问题,其他食材倒是没看出破绽。
不过即便查出酒水被调换,众人仍不敢有丝毫松懈。
若不是温以缇突然提醒,这些暗藏隐患的酒水恐怕早已送上宴席。
听着安公公汇报,温以缇却觉此事另有蹊跷。
为何被调换的酒水都在大臣与官眷份例里,宗室和王爷们的反倒无异?
温以缇转而追问:“这些相克酒水喝下会有何后果?”
安公公低头思忖片刻,赶忙回道:“陈司酝说那些换过的酒水最多让人腹泻不止,或是身上起满红疹,倒不至于危及性命。”
温以缇闻言眉间紧蹙,“这更不对劲了。”
她目光转向徐嬷嬷,后者立即压低声音开口道:“范尚宫让咱们稍安勿躁,说皇后娘娘已知晓此事,还特意吩咐您照日常安排行事。可奴婢瞧着范尚宫那脸色阴沉得很,八成是发现了什么隐情却不好明说。”
温以缇轻吐一口气,眼下这情形,实在不便去探究其中缘由,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赵皇后对隐情只字未提,温以缇心中了然,应当是凭她当下的位份与处境,显然还未到能知晓内情的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她很快便推断出,此事背后牵扯的利害关系,怕是已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唯有静待事态发展。
温以缇唤来徐嬷嬷,后者手脚利落地帮她梳洗装扮停当后,她便脚步匆匆,朝着正熙帝的寝宫赶去。
按宫中惯例,除夕祭祀天地与祖先本是皇帝及宗室男丁之事,像温以缇这样的女官只需在傍晚主持家宴即可。
然而没想到正熙帝竟点名让她,今日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