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锦年收到消息,便匆匆入宫。
温以缇早在偏殿候着,不等对方喘匀气息,便压低声音,将她昨夜串联起来推敲一宿的线索,同赵锦年讲了起来。
温以如托温以柔带的话里藏着两个玄机。
狗洞不仅是个地点,更指向瓦剌人频繁出入的暗桩,“通风报信”四字,分明暗示有人私通外敌。
还有负责沈判官家的沈姑娘,所代表的,又是两个线索。
“通敌卖国的细作”“潜伏已久”
不过这些线索指的到底是不是瓦剌?亦或是别国?目前还尚且未知。
温以缇还在猜想,姗姐儿有的灾星谣言,是不是温以如自导自演,只为了保护自己女儿。
如今把姗姐儿从险境中推出去,甚至让温老爷想办法将其寄记到温家名下,实则是借着温家的庇护求得生机,怕文家败露那日不被其牵连。
而温以如却固执地守在文家不肯离去的原因,那时只道是认了命,被欺负怕了。
如今想来,怕是温以如早已察觉端倪,却因尚未攥紧确凿证据,既不敢贸然撕破脸打草惊蛇,又想护住女儿周全。
这份隐忍,倒比想象中更重几分。
也就只有因着温以如和崔氏曾在甘州,一块经历过,过瓦剌兵临城下的那一面,以及得知甘州城和养济院,那场惊心动魄的细作潜入之事。
若是同旁人说了,是听不明白的。
温以如不敢向崔氏吐露分毫,是因为生怕一个不慎,便将整个温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是哪家沾上刀,哪家面对家破人亡、满门抄斩的下场。
直到温以缇回了京,温以如这才终于渐渐松开了紧咬多年的秘密。
是因为在温以如心中,除去祖父外,唯有二姐姐能够解决此事,甚至比祖父还要可靠。
那个当年在甘州那般危险的局面,都能化险为夷,这是温以如对温以缇深深的信任。
赵锦年听着温以缇的推断十分专注,时不时的点头赞同,他也是这般所想。
但还有个关键人物,那便是鸿胪寺少卿之妻的钟太太,文家嫁出的姑奶奶。
钟文两家走动极勤,都脱不了干系。
只因鸿胪寺是大庆与蕃国往来的部门,凡有外邦使节进京,必先至鸿胪寺安顿。
寺中官吏需熟稔各国礼仪规制,从朝见天子的站位、献贡的流程,到宴席座次、文书往来,皆要分毫不差,稍有疏失便可能引发邦交龃龉。
每逢庆典或战事议和,寺内便彻夜灯火通明。因此,钟家便是怀疑的对象。
鸿胪寺之前不过是仅列四品的衙门,掌管些朝会仪礼、宾客迎送的差事,在六部九卿间算不得起眼。
可近年来边疆战事不断,议和通商、遣使往来等事务纷至沓来,朝廷不得不将其擢升为三品衙门。
而作为正四品的鸿胪寺少卿,更是站在外交的最前沿,乃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各国使臣的人。
而后,温以缇便同赵锦年说,让他派人尽量查查文家二郎,她怀疑文家二郎的行径,透着几分蹊跷。
少年成名秀才,如今却成日醉卧花楼,前后判若两人,这皮囊下藏着的,怕不是同一副心肝。
第一种可能,文二郎或许早已知晓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无力阻止,只能自毁声名,以堕落做掩饰。
就像春蚕吐丝裹住自己,看似作茧自缚,实则是困兽求生。
第二种便是他对温以如母女的苛待,未尝不是另一种保护。故意将她们推向温家,看似薄情寡义,实则是在为妻女谋一条生路。
赵锦年微微颔首,赞同道:“所言极是,此事确有几分道理。”
温以缇又开口道:“若能证实钟家与文家通敌卖国,最可行的方法便是,寻鸿胪寺另一位少卿出手,既让政敌自相争斗,又能给予添个立功机会,定会尽力而为。”
赵锦年听着温以缇这话,脸色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温以缇察觉到异样,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侯爷?”
赵锦年轻咳嗽一声道:“如今鸿胪寺另一位少卿,是你的故人,江恒。”
“江恒?他爬得这般快?”温以缇语气中着实带着些意外。
赵锦年幽幽解释道:“之前江恒与晋元王府的毓敏郡主接亲后,他便升任迅速。从甘州监察御史回京任正五品礼部郎中,再到三个月擢升正四品鸿胪寺少卿...晋元王为这个女婿铺的路,可是直通礼部侍郎的位子。”
温以缇恍然,随即有些感叹的开口道:“不过二十余岁便能坐上四品官,可是天下男人做梦都想的,看来这晋元王府的东风,果然能送青云直上,江夫人美梦成真了。”
说到这儿,温以缇眉头突然有些紧蹙,眼底浮起疑云,直直看向赵锦年开口问道:“但有一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陛下如此布局,究竟是意在提拔顾家,还是为宸妃和十一皇子筹谋?”
赵锦年轻轻摇头,神色高深莫测:“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哪是轻易能揣度的?”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不过江恒升迁过速,未必是件好事。如今朝中非议不断,都说他德不配位。爬得太快、根基不稳,迟早要栽跟头。”
温以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么说,江恒如今处境微妙,此事倒可能成为他翻身的契机?”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他。”赵锦年几乎是立刻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温以缇面露疑惑正要追问,却见他偏过头避开视线,片刻后才沉声道:“没什么缘由,只是不想你再和他有牵扯。这桩事我自会处理,这个功劳,我不想让给别人。”
温以缇见状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眼波流转:\"原是侯爷在吃味。\"
赵锦年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别过脸轻咳两声,他佯装镇定地整了整衣襟,目光却始终避开温以缇探究的视线:“莫要胡说”
“不过我得提醒你,几位王爷和近来动作频频,新年宫宴上,务必多加小心。”
说罢,赵锦年又恢复了往日沉稳模样,只是耳后的红晕仍未褪去。
温以缇点点头,有些头疼的心中暗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