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缇心中愈发笃定,这场刺客之乱,从始至终都在正熙帝的掌控之中。
帝王垂眸把玩着杯盏,她暗自思忖,这场闹剧究竟是试探朝臣忠心,还是另有盘算?
而那些仍在肆虐的刺客迟迟未被彻底镇压,恐怕正是正熙帝的意图还未达到。
温以缇重新回到赵皇后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已经有官员和官眷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温以缇突然敏锐的察觉到,看似混乱的刺杀,实则暗藏玄机。刺客们的攻击目标,无一例外都是太子一党及与其交好的官员。
这些早在她暗中调查太子时便已熟记于心。
果不其然,刺客们口中高呼“为太子效力”,剑锋却直取太子本人。
另一头,几位王爷正浴血奋战。就连病弱的七王爷也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近身的刺客。
温以缇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袁家所在的方向,那里才是最混乱的。
先是东宫的诸多妾室在殿角瑟缩成一团,顾侧妃与苏侧妃为首的侍妾们衣袂凌乱。
苏侧妃攥着锦帕的手指不停颤抖,胭脂晕染的脸颊一片惨白,几乎要瘫软在宫婢怀中。
反观顾侧妃,虽黛眉紧蹙,却仍强撑着镇定,迅速扯过身边几名禁军和宫人挡在前,清冷嗓音穿透嘈杂:“守住!”
此时,平素最张扬的边良娣突然挺身而出。
她狠狠扯下鬓边鎏金步摇,碎玉随着动作哗啦作响,纤弱身姿迎着寒光便冲上前去。钗尖划破空气的锐响中,她以一敌三,发间青丝散落肩头,反倒更显狠厉,竟与刺客缠斗得难解难分。
而顾侧妃身旁的两名婢女,毫不犹豫的身姿利落如燕般加入战局。
她们招招狠辣,与边良娣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练家子。
苏侧妃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边良娣的功夫竟如此了得!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而后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顾侧妃,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同样是武将之女,顾侧妃却只知躲在后面,相较之下,实在逊色太多。
渐渐的,前面袁家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倒让东宫这一隅暂时得了喘息之机。
苏侧妃又拽着顾侧妃的衣袖,犹豫的开口道:“太子那边......咱们要不要......”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顾侧妃之装作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混乱战场。
方才太子当众殴打太子妃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人狰狞扭曲的面容,与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侧妃心中泛起阵阵寒意,若不是太子储君的身份,她早想办法脱离此人了!
此刻望着满地血污,她第一次生出不管不顾的念头,就算太子倒台会牵连整个东宫又如何?
当务之急,是先护住自己这条命。
太子如今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些这些人,一边喊着助自己夺位,一边对着他的人下手。
这是中计了!恐怕他方才定是被人下了毒,这才导致疯癫。
太子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快来人!禁军何在!这些叛贼要弑杀孤!”
然而,禁军们充耳不闻已经“疯魔”的太子,依旧按部就班地维持秩序。
太子一党有人慌乱闪躲,有人尖声质问:“太子殿下,这些不都是你的人吗?快让他们离我们远些,在装样子也不能这么危险啊!”
太子顿时寻声看过去,怒目圆睁唾骂道:“蠢货!看不出来这是栽赃陷害吗?”
话音未落,只见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太子下意识回头,寒光闪过,一柄长剑直取他的咽喉。
生死关头,太子竟猛地拽过搀扶他的太子妃,将她瘦弱的身躯挡在身前。剑锋无情地刺穿太子妃右肩,鲜血喷涌而出。
那是一个模样在寻常不过的男人,他身着乐师服饰,不同于其他刺客,他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太子。突然,他发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冷笑,迅速抽剑,再次朝着太子刺去。
太子惊恐万分,竟将受伤的太子妃狠狠推向刺客,自己则踉跄着逃入人群,狼狈的模样与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袁老爷、袁太太、袁家长子等人踉跄着围了过去,跌跪在满地血泊中。
袁老爷颤抖的双手想要按住太子妃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声音里满是绝望:\"快!太医!太医!”
可这个混乱的时候,哪里有太医前来?
所幸那名刺客追着太子而去,他们这边暂时安全。
袁太太早已哭花了妆容,发间凤钗歪斜,她死死攥着女儿的手,指尖几乎掐进皮肉:“我的儿!你醒醒啊!”
袁家长子则红着眼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太子妃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她瞳孔渐渐涣散,看着眼前家人的面容,意识却飘回了儿时。
那时她还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父亲会把她扛在肩头,母亲则笑着递来桂花糕,弟弟抱怨爹娘偏心,“真好...大家都还在...”
太子妃想要开口,却只能从嘴角溢出一串血沫。
年仅六岁的嘉宁郡主被眼前的惨状吓傻了,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像只受惊的幼兽般抓着母亲的衣袖哭喊:“娘亲!娘亲!”
那稚嫩的声音在血腥气弥漫的大殿里回荡,最终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小郡主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袁太太眼疾手快地接住孩子,滚烫的泪水砸在嘉宁郡主苍白的小脸上。
太子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女儿的方向。
她想要抬手摸摸那柔软的发顶,想要再听一声甜甜的呼唤,可浑身的力气正随着血液流逝。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成一片血色,直到黑暗彻底将她吞噬。
只留下袁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
温以缇位于上首,自是看见太子将太子妃猛然拽至身前,用发妻的身躯抵挡刺客寒光时的那一幕,她心中翻涌的憎恶几乎破喉而出。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这场闹剧愈发可笑,所谓储君的尊贵,不过是在生死关头显露的怯懦与自私。
她下意识偏头看向主位。
赵皇后半倚在凤椅上,皱着眉不知在思忖什么。
而正熙帝神色虽没什么变化,可眼底却没了方才赞赏时的温度。
此时的太子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蟒袍被扯得破破烂烂,玉冠歪斜地挂在发间,发带松散,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前。
他跌跌撞撞地奔逃着,每一步都带着踉跄,身后的刺客穷追不舍,长剑挥出的寒光紧贴着他的后颈,仿佛随时都会取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