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宫内一夜之间横死多人,今年注定是一个不安稳的一年。
就连钦天监的官员们望着天象,眉头紧锁,连连叹气,都说这一年怕是不得安宁了。
而在这风暴之外,温以缇则是彻底远离这是非旋涡,好好的睡了一觉。
赵皇后所言不假,第二日的京城看似风平浪静,一切如常,昨日的惨案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或许是大家或是惊魂未定,不敢多言,又或是朝廷早已下令封锁消息,将真相掩盖。
反而太子则是在当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夜。
东宫灵堂内,烛火摇曳,太子死死抱着太子妃的尸首,他蓬头垢面,声嘶力竭地重复着:“为何这般傻!我堂堂男儿,总比你一介弱质女流能扛,何苦白白送了性命!”
那凄厉的哀嚎,任谁听了都忍不住鼻酸。
众人冷眼旁观,心中满是悲凉。
这场戏码太过刻意,可身在局中的人却不得不配合。苏侧妃与顾侧妃带头,一众东宫侍妾围在旁侧,假意掩面啜泣,泪水打湿了帕子。
边莹莹实在厌恶这虚情假意的戏码,却又不敢不演,早早命宫女在帕子夹层塞满生姜,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眼眶,泪水不受控地滚落,倒比旁人更显悲戚。
太子就这般跪在灵前,整整两日两夜不吃不喝。
他身形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固执地守在亡妻身侧。
不知情的人见了,无不感叹这对夫妻情深意重,坊间甚至传出“太子伉俪生死相随”的佳话。
而真正痛失爱女的袁家,牙关咬得发颤,却仍保有最后一丝骨气。他们既不承认太子妃是主动为太子挡剑,但也不能认可太子拉扯太子妃之说。
只是默默在太子妃灵堂前垂泪。
泪水滴落在素白的帷幔上,无声诉说着满心的不甘与愤懑。
然而,当夜亲眼目睹太子推妻挡剑的众人,又怎会被这拙劣的演技蒙蔽?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即便太子将这场戏演得再逼真,真相也不会因此改变。
虚假的眼泪终究掩盖不了铁一般的事实,这场闹剧,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期间,正熙帝与赵皇后始终未发一言,只下旨命宫正司、刑部、大理寺三司衙门彻查此事。
温以缇将近日诸事反复推敲,已有七分笃定,这场风波实则是正熙帝的一场试探。
连温以缇都知晓那也宫宴会出事,以正熙帝对皇宫的掌控,又岂会察觉不到异常?
他放任事态发展,是想借机试探太子的应变能力?亦或是观察其他王爷的真实意图。
细想之下,这一切早在顾庶人离宫那日便埋下伏笔,或许她正是得知即将到来的危机,才甘愿以自缢为筹码,换得七王爷在宫宴之夜全身而退。
虽然已将事件脉络捋得七七八八,但幕后真凶依旧迷雾重重。
宸妃、五王爷、婉淑仪……究竟是谁在暗中操控?
不过有一点温以缇可以确定,此事与赵皇后无关。
因为就连素来从容的赵皇后,近日也难掩愁乱神色,想必也是被这错综复杂的局面搅得心烦意乱,许多关键之处仍未参透。
然而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待朝廷开印之日,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
最先掀起浪潮的,是各地的学子。消息不胫而走,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女、东宫太子妃,竟在大年初一夜晚,被太子拉去惨死在刺客剑下。
群情激愤瞬间被点燃,无数文人围堵各县州府衙诉说不公,京城内外学子义愤填膺,国子监与其它书院也是一片哗然。
京城内外,无数热血学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神中满是对太子此举的愤怒与不满。
国子监内,年轻的学子们围坐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此事,拍案而起者不在少数,各个书院里,朗朗读书声变成了对太子行为的声讨,学子们挥毫泼墨,写下一篇篇檄文,痛斥太子的无情无义。
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各地衙门口,高声诉说着不公,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这股风潮很快蔓延到了朝堂之上。
朝廷开印首日,好些御史、大臣们便纷纷上折弹劾太子。
尤其是那一夜的刺杀,让太子一党折损大半,心腹死伤惨重。经此重创,朝堂上维护太子的声音愈发微弱。
众人敏锐捕捉到风向转变,见太子失势,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趁势将这位储君拉下马。
“陛下,太子身为储君,本应爱护臣民,以身作则。可如今竟让太子妃为自己挡剑,致其香消玉殒,此等行为实在有失体统,不贤至极!如此行径,如何能让天下百姓信服,又如何能担当起治理天下的重任?”
“太子此举,罔顾夫妻情分,漠视人命,德行有亏。若不严加惩戒,何以正朝纲,安民心!”
“太子既为夫婿,却无半点担当,以妻命换己命,如此懦弱自私之徒,怎配承继大统?陛下若不废黜此等无德之人,何以告慰太子妃在天之灵?何以让天下女子信服?”
“身为储君,本应身先士卒、护佑皇室。可事发当夜,太子反而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更如此临阵怯懦之辈,若他日执掌江山,外敌来犯时,又如何保我黎民百姓?如何守我大好河山?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另择贤能!”
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戕害发妻之恶”“背弃人伦之罪”“临阵怯懦之失”等,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太子的过错。
而无论朝堂上对太子的声讨如何汹涌,东宫侍妾们都不得不强撑着出面维护。
她们心底虽也厌弃太子那夜的所作所为,但早已与东宫荣辱与共,一损俱损的处境,让她们别无选择。
其中苏侧妃之父,四品佥都御史苏大人,更是首当其冲,纵使心中忐忑面对同僚们的弹劾,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风口浪尖为太子辩解。
“陛下明鉴!事发当夜,太子殿下早被歹人暗中投下惑心散,毒性发作时神志昏聩、癫狂难抑,这才口不择言冒犯诸位王爷!太医署早有脉案为证,太子所言绝非本心!
至于太子妃舍身挡剑,实乃伉俪情深,殿下事发时已神志不清,又如何能阻拦?太子妃素来贤良,见刺客突袭,第一时间便以身护夫,如今殿下痛失爱妻,心中悔恨难当,诸位怎可将这桩伉俪情深的义举,曲解成弃妻保命的恶行?万不可因这一时之事,就否定了他的贤德。”
然而,他的辩解在众多弹劾声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苏御史话音未落,殿内已是一片哗然。
他将太子的恶行粉饰成毒发失控,把推妻挡剑说成伉俪情深,这般颠倒黑白的诡辩,在御史内虽非罕见,却瞒不过当晚满朝文武的眼睛。
那夜宫变,百官俱在,太子拽着太子妃单薄的身躯挡向刺客寒光的一幕,早已深深刻在众人的眼底。
尤其是他的顶头上官崔彦,那一夜崔家人和温家人可都看的真真的。
可温老爷和崔老爷不断向他使着眼色,都在无声警告,莫要多事。
若陛下真有心彻查,又怎会放任此事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