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着怀中男人难得的脆弱，心中没有半分轻视，只有满满的心疼。
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展露这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妾身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是帝王，还是曾经的凌不凡。
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歇，就像现在这样。”
殿内烛火静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声。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却丝毫无法侵扰殿内这一方温暖静谧的天地。
而在另几处同样温暖如春的寝宫内，景象又二人的温情脉脉不同，更添了几分姐妹间的闲适与融洽。
颜无双并未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拉着苏竹茹和沈采薇，聚在了离主殿不远的一处暖阁里。
阁内炭火烧得旺旺的，驱散了冬夜的严寒，也映红了三张风格各异却同样动人的脸庞。
比起凌不凡那边需要应对的繁冗国事和复杂心绪，她们这里的气氛要轻松自在得多。
颜无双一身鹅黄色的家常锦袄，显得端庄又亲和。
她本就是爽朗健谈的性子，这个后宫就她吃的开，谁都能聊得来，嘴里说个不停，引得素来沉静的苏竹茹唇角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沈采薇则挨着苏竹茹坐着，她性子更软，但在颜无双这般如阳光般温暖的感染下，也放松了许多，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杏仁茶，小口啜饮着，听得入神。
“说起来，我们三个能像现在这样围炉夜话，也是缘分。”颜无双拿起桂花糕边吃边说，“竹茹姐来自燕国，有句接地气的话，叫老乡见老乡嘛！
我们之间也算是特别有缘了，采薇妹妹是陈国出身，虽然后来.....
唉，不提那些国仇家恨了，总之，现在我们都是东陵的人，是姐妹！”
苏竹茹微微颔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气质如空谷幽兰，话虽不多，但眼神温和，显然很享受这种姐妹间的氛围。
她拿起小钳子，细心地将一块新炭添入火盆中，动作优雅从容。
颜无双见她添炭，便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竹茹姐，听夫君说你琴棋书画啥的样样都会，性子更是出了名的静。
不像我，从小就性格有些呵......”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并无半分自贬，反而带着一股飒爽的骄傲。
苏竹茹浅笑：“无双妹妹这般才好，英姿飒爽，是女中豪杰。
我......只是习惯了安静，摆弄些针线活，打发闲暇罢了。
若非有妹妹这般人物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们又何来今日在此安坐闲谈的福分......
几个姐妹中有实力的不少，但是像妹妹你这般排兵布阵的......
就独属妹妹一人了。”
“啊......哈哈，哪里哪里！
姐姐过奖了过奖了！”颜无双连忙摆手谦虚，脸上却笑得开怀，这话可算是说到了颜无双心坎上了!
这自家夫君身边大宗师不少，随随便便拧出来一个那都是宗师级别的！
可排兵布阵，论打仗，颜无双那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更何况她还不仅仅是将那么简单！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一声又看向安静聆听的沈采薇，“采薇，你呢？
你这身本事是跟哪位高人学的？
小时候一定也很用功吧？”
沈采薇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放下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我其实没拜什么特别有名的师傅。
主要是自己看医书......家里藏书阁里有的，我都翻来看。”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我爹爹......他身为陈国重臣，政务繁忙，平日里很少回府。
我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住在府内的一个小院里，除了小柔，陪伴我的就是那些医书和药草了。”
颜无双微微点头：“就这样了？”
沈采薇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爹爹他......或许并不知道吧。
他偶尔回府，问起我的功课，也多是问女红、问诗词，或者问问管家嬷嬷我是否规矩。
医书......在他看来，大概是旁门左道，或者不是闺阁女儿该深究的东西。
后来，我机缘巧合下，拜了一位隐居的老太医为师，他教我针灸和更深奥的方剂，也教我下围棋，而且他还是国手......
师父话不多，但教得很仔细.......
那段日子，反倒比在府里更自在些。”
她的话语平淡，没有抱怨，却隐约勾勒出一个高门深院里，父女关系淡漠、少女只能与医术和围棋为伴的孤寂童年。
这与颜无双自幼受父兄宠爱、在相对自由的环境中长大形成了鲜明对比.......
颜无双心中了然，生出几分怜惜，她伸手拍了拍沈采薇的手背：“都过去了！
采薇。
现在多好，你有我们这些姐妹，有夫君疼你，
你的医术更是在落霞谷派上大用！
而且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姐妹都得.....咳咳！
唉，反正一句话！
你这身本事啊，比什么都强！
都得仰仗你！
不过我们可都是姐妹哈！
我颜无双真心把你当姐妹的！”说完颜无双还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沈采薇肩膀，惹得沈采薇一脸古怪。
这不都是姐妹吗.......
“不错，都是姐妹。”苏竹茹似乎也笑了笑.......
沈采薇急忙道：“那肯定的，你们的事就是采薇的事情！”
颜无双听着沈采薇平淡的叙述，摸着下巴......
几人正聊着，暖阁的门帘被轻轻掀开，带进一丝寒意。
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竟是宁邪依？？？
颜无双有些意外，宁邪依性子孤僻冷傲，除了必要场合，极少主动与其他姐妹走动。
在众多姐妹中，她的人缘可谓是最为特立独行的，除了武瑶因着正宫身份和性情宽和能让她收敛几分，其余姐妹，包括颜无双自己在内，宁邪依多是爱答不理，甚至偶尔还会语带讥讽。
此刻她突然来访，着实令人惊讶。
“额....姐姐？”颜无双几人急忙起身，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更让颜无双瞠目结舌的是，宁邪依手里居然还端着一碟精致小巧的点心。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颜无双和苏竹茹，落在沈采薇身上，那平日里总是盛满倨傲或冰冷的紫眸，此刻竟努力挤出了一丝堪称柔和的神色，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别扭.....
“采薇妹妹。”宁邪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宫里新做了些糕点，想着你或许喜欢，给你拿些过来......”
说着，便将那碟点心放在了沈采薇身旁的小几上。
几人都盯着点心，一脸茫然.....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采薇显然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依儿姐姐......”
宁邪依嗯了一声，视线在颜无双和苏竹茹脸上扫过，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对沈采薇道：“我有些......关于调理内息的问题想私下请教你，方便现在去我那里坐坐吗？”
她这话虽然用了请教，但语气里仍带着她一贯的不容拒绝......
沈采薇看了看颜无双和苏竹茹，见两人都微微点头，便柔顺地应道：“额...好啊，依儿姐姐.....”
这宁邪依翻脸那是比翻还快，生怕采薇惹她不悦.....
宁邪依似乎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几乎是半拉着沈采薇的手腕，将人带出了暖阁，那急切的姿态，仿佛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颜无双望着两人消失在门帘后的身影，半晌没回过神。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嘶.....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依儿姐姐居然会给人送点心？”
她回想了一下宁邪依刚才那努力柔和却略显僵硬的表情，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她什么时候跟采薇关系这么好了？
居然还主动请教问题？”
苏竹茹也微微摇头：“确实少见.....
依儿妹妹性子独来独往，除了陛下和姐姐外.....
倒是与澹姐姐寝宫坐坐......
鲜少见她与谁这般亲近。”
她跟宁邪依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两个人之间甚至能用毫无交集来回答.....
没错，这就是宁邪依，哪怕都是姐妹，在一个宫里转悠，想跟她说上两句话都难，更何况苏竹茹性子本就这般。
“是哦....澹姐姐....”颜无双越想越觉得古怪，因为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她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思绪不由得又转回了沈采薇之前说过的话上。
“竹茹姐，”颜无双看向苏竹茹“说起来，沈睿.......沈大人现在也在炎京吧？
这次开国大典，他应该也来了？”
苏竹茹颔首：“是的，他如今就在京中旧邸居住。”
“哦？”颜无双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探究的神色，“那为何今日封赏大典，夫君.....未曾对他有所封赏？
按说，他毕竟是陈国旧相，采薇又是我们的姐妹，于情于理，哪怕是个虚衔，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苏竹茹闻言，平静地解释道：“幼长并非没有考虑。
据我所知，幼长曾私下召见过沈睿，有意授予他官职或爵位，以示优容。
但是沈睿老先生他自己拒绝了。”
“拒绝了？”颜无双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居然拒绝了？
为什么？”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荣华富贵和安稳保障，沈睿一个亡国之臣，有什么理由拒绝？
苏竹茹摇了摇头，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解：“具体缘由不甚清楚。
沈睿只对夫君言说，自己年事已高，才德不足，不堪驱策，唯愿做个闲散之人，了此残生。
夫君见他态度坚决，似乎也并无他念，便也未再强求。
便给了他一处宅邸，在宫外。”
“年事已高？
不堪驱策？”颜无双重复着这两个词，秀眉蹙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托词呢？”
颜无双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另一处装饰雅致、暖意融融的寝宫内，却是格外一番热闹景象。
舒小小、桂花、清儿和叶柔儿四人，正毫无形象地挤在一张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中间摆着好几碟精致的点心和干果，几人手里都抓着一把瓜子，嗑得噼啪作响。
她们四人都是从琼楼出来的姐妹，情分自然不同，加上这几日接连的盛典和封赏，激动得几乎两三天没合眼！！！
前两日是筹备大典兴奋得睡不着，今日则是得了正式的名号，激动得睡不着。
“哎哟，我这心口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呢！”叶柔儿拍了拍胸口，抓起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可是柔嫔了！
我爹娘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坟里.....
呸呸呸，是肯定在泉下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这手今日接旨的时候还在抖呢。
小小姐姐现在可是舒贵妃，比我们高了一级，可得请客！”
舒小小如今是舒妃，在四人中位份最高，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实则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意：“请，肯定请！
不过啊，咱们现在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像在琼楼时那般想怎样就怎样了。
再说了，这皇宫啥没有啊！”
她说着，故意瞥了一眼旁边正抱着一碟芙蓉糕，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桂花。
桂花被封为桂嫔，可她这会儿显然没心思为自己的新身份高兴。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重重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了包子：“唉.....名号是有了，可.....可陛下什么时候才能临幸啊？
这都等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舒小小直接甩给她一个大白眼，拿起一颗花生仁丢她：“你个死丫头，就知道想这个！
现在跟以前在琼楼的时候能一样吗？
那是陛下！
得翻牌子，讲究规矩的！
不是你想着侍寝，就能凑上去的！
小心其她姐妹听了扒你皮！”
桂花闻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叶柔儿也凑过来打趣道：“就是就是，桂花啊，你这心思也忒急了点！
咱们现在可是正经的娘娘了，得矜持，矜持懂不懂？”
桂花不服气，嘟着嘴反驳：“我怎么就不矜持了？
我这不是......这不是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嘛！
你们看武娘娘.....！
咱们也得努力不是？”她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傻笑两声。
舒小小被她气笑了，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开枝散叶也得讲究个顺序时机！
陛下如今刚定天下，日理万机！
哪能天天惦记着后宫这点事？
再说了，后宫姐妹这么多，哪就轮到你着急上火啊？
老老实实等着吧！
要也得说本贵妃先啊！”
这话瞬间惹来叶柔儿白眼：“切.....谁先还不一定呢，也不知道嘚瑟个什么、”
“嘿！柔儿，你这身份还没我高呢，就敢这样跟我说话了，到时候我让陛下把你这小蹄子打入冷宫！”舒小小白眼道。
“等你那天做了皇后再想着这事吧.....”叶柔儿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直接回以白眼。
“嗨，你以为我不想啊，可你看看人家陛下今日的举动，人家是拉着武姐姐一同祭天的，啧啧啧.....
可把我们这些羡慕坏咯，这辈子没人能比得了她了.....”舒小小美眸满是羡慕。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人家武姐姐什么时候跟着陛下的.....
再看看人家姐姐的出身！
而且就算没有武姐姐，也轮不到你舒小小！”叶柔儿撇嘴道。
“你损本宫呢，来人把这乱说话的蹄子打入冷宫!”舒小小打着官腔道。
“哎呀！你们别开玩笑了，那我排第几嘛......”桂花颇为烦躁的抓了抓脑袋。
“哟.....瞧把我们桂花急的，本宫帮你算算，她敲着美腿掰起纤细的手指：”“皇后娘娘这四个就不算了，再就是....颜贵妃，宁贵妃，澹娘娘，小澹娘娘.....
苏贵妃，婳緔娘娘，姜娘娘....，沈娘娘，还有那个春香，春菊......
哎呀，都快数不过来了！
哦对了，这里还坐了一位清贵妃呢.....
哎哟喂，今后怕是得称呼您一声桂老幺了，哈哈哈！！！”
舒小小差点笑岔气，桂花越沮丧，干脆又拿起一块糕点化悲愤为食量......
看着她那副样子，清儿和叶柔儿也都忍不住跟着笑作一团。
叶柔儿揶揄道：“照你这么算，咱的桂娘娘怕是排到明年都轮不上呢！”
清儿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不如.....我们去求求武娘娘？
她性子最是和善，说不定能帮我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舒小小赶紧摆手制止：“可别！这等事哪有去求的？
平白惹人笑话！
咱们呐，就安安分分的，该吃吃，该喝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哪天陛下就想起来了呢？”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憧憬起来，眼神飘忽了一瞬。
桂花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丢下糕点就爬起来：“对对对！小小说得对！
我明日就去尚衣局催催我的新衣裳，再让内务府多送些香露花瓣来！
一定要让陛下眼前一亮！”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羡慕清儿妹妹啊......
都吃上荤菜了，可不像我们这些人.....
不如娘娘传授点经验，给我们姐妹听听？”
这话瞬间让清儿面色发烫，姐妹几人再次笑倒在一起，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温暖的殿内，充满了轻松与欢愉。
比起她们四人的疯癫，隔壁的寝宫内反而显得安静不少。
陆云裳、婳緔、姜媚怜、澹台思清几人同样是睡不着，围坐一起喝着热茶，聊着今日大典的趣闻。
春菊和秋兰则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时不时为各位娘娘添上热茶。
“夫君今天喝这么多有没有事啊.....
也不知道喝下醒酒汤没有.....”姜媚怜有些担忧。
“你担心个什么，这不有小瑶在吗！
真的是.....皇上不急太监。”澹台思清白眼道。
姜媚怜撇了撇嘴.......
“不过话说回来，像玥迦还有烟柔漪三个姐姐都不怎么跟我们聊天的......
人多多热闹啊！”澹台思清本就喜欢热闹，特别是姐妹越多她越喜欢。
“她们本就不是什么话多之人，估计这会她们都睡下了，宁妹妹不也是这般？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陆云裳摇头道。
“我感觉都是姐妹啊，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过我刚刚好像碰上小宁了，她还跟采薇去了屋里，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澹台思清小声道。
这话瞬间勾起婳緔几人的兴趣：“小宁找采薇妹子？？？？
她不会想欺负人家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这采薇心思单纯的很，那是宁邪依的对手，那不得被欺负死！
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裹挟着外面的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刚刚受封一品诰命、整个人都飘飘然的陆芸凝！！！
春菊和秋兰一见是她急忙行礼：“夫人.....”
陆芸凝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既想矜持又掩不住得意的笑容，连连摆手：“哎哟，可使不得，可使不得喽！
如今你们都是正经的娘娘了，金枝玉叶，哪能再叫我夫人？
不合适，不合适！”
春菊和秋兰对视一眼，都是有些不自然。
春菊乖巧地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在奴婢心里，您永远是.....”
她话还没说完，陆芸凝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诶！现在可不能乱叫了！
我呢，蒙陛下天恩，刚封了一品诰命那个什么.....夫人！
往后啊，得按规矩来，知道不？”她说着，还特意整理了一下并不可见的衣襟，仿佛那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已经穿在了身上.....
“啊？”
春菊跟桂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