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林如英僵在当场。
她突然就想起来,以前在邺邱时,经常上西山给弟弟妹妹摘那不知名的野果,两个人每次都会因为争抢,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把整个家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去了柳溪村,虽说无法再摘到那果子,但村里人都是贺氏商行的家眷,会时常腌制一些零嘴,孩子们想吃,随时可以到各家去拿。
可现在……
林如英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一把将林彦书揽进怀里,不停地道歉:“小五,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那么逼你,你还是个孩子,家族的重任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
一旁的林如锦,同样是泫然欲泣,可当他看到项小满正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停的吸溜嘴时,又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瞪着他骂道:“项瞻,你可真是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吃得下去?!”
项小满却是不以为意,挑衅似的舀起一勺汤,在嘴里咕噜两下,才使劲咽了下去。
林如锦满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吃相还这么难看,你好歹是冀北之主,能不能注意一点!”
项小满仍是没有理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林如英姐弟俩,含糊不清地说道:“姐姐,你要不要先问问,等问完了再决定该不该哭,况且,你还穿着硬甲呢,看把小五的脑袋给硌的。”
林如英一听,连忙松开林彦书,果见他的脑门上红通通的,连忙擦着眼泪问他疼不疼,见他笑着摇头,这才又看向项小满:“问什么?”
“啧,真是……唉!”项小满一阵摇头,放下碗筷,看着林彦书,“小五,我问你,你是不是挺喜欢下棋的?”
林彦书看看林如英、又看看林如锦,迟疑片刻,重重点了点头:“喜欢!”
“那弹琴作画,诗词歌赋呢?”
“喜欢。”
“名家经典,历史古籍呢?”
“也喜欢。”
这几问几答,可把姐妹俩惊得不轻,二人面面相觑,都以为林彦书是怕自己担心,故意说谎。
项小满却是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不是真喜欢,你刚才也不会看棋谱看得那么入神,只是有些意外,你居然每一个都喜欢。”
林如英终于忍不住说道:“小五,你告诉二姐,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似是因林如英方才的道歉,又似是得到了项小满的鼓励,林彦书眼中的畏怯少了很多,只是说话的声音仍然有些小:“二姐,我确实喜欢,历史古籍明智,名家经典悟理,弹琴可以怡情,作画得以修身,诗词歌赋陶冶性情,棋局更能磨砺思维。”
这下不仅是姐妹俩惊讶了,就连项小满都目瞪口呆,心说,这话能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出来的?我七八岁的时候干嘛呢?好像天天就是跟在师父屁股后面,问今天吃什么吧?
他正追溯往昔呢,又听林如英问:“那你为何想要习武?”
这话一出,林彦书又变得紧张起来,林如英忙道,“你跟二姐说实话,不管什么原因,二姐保证,绝不怪你!”
林彦书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林如锦的不停示意下,瘪着嘴忍着泪说道:“我忘不了爹和三哥惨死的样子,害怕以后还会出现这样一幕,我想练好武艺,保护姐姐,保护两个小外甥。”
林如英心头猛地一颤,泪水无法克制的夺眶而出,颤巍巍的伸出手,再一次把林彦书揽在怀里,林如锦也扑了过去,厅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
项小满看着姐弟三人,轻轻擦拭一下眼角,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默默起身,戴好亮银盔,倒提「破阵枪」,自行离开了。
……
最近的天气又冷了几分,几乎到了泼水成冰的程度。
然而,年节将至,城中的热闹,却并未因天气寒冷而减少半分,只是这个热闹,项小满无暇去瞧。
近几日,他接连写下两道军令,三封私信。
军令其一:命兴安郡主将周莲溪,巡视兴安七县;永安郡主将钟瑜,巡视永安郡九县;而定安郡主将赫连良平去了幽州,副将林如英还在修养身体,巡视的任务,就交给了防范三原关的曹贞。
至于巡视的目的,自然是统筹各地新军,选出临时的统兵将领,并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
军令其二:命各县城防都尉,设立永久募兵处,并贴出告示,凡满足义军对于兵员要求者,随时可前往报名。
这一点,算是打破了以往的兵役制度,以前的大一统时期,历朝历代都是有着严格的征兵制,即符合年龄的成年男子必须服兵役,只是需要先进行兵役登记,等朝廷需要时,才会将之征召入伍。
而北方一统之前的两百多年,各政权采用的则是世兵制度,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随意从军,除非成为军户。
到了刘武烈,则使用府兵屯田制,府兵平时务农,农隙训练,自给自足,兵源则是军府所辖地区的成丁农民。
只是由于政治腐朽,管理不善,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府兵失去了土地保障,沦为流民或佃户,无法承担府兵的义务。
总而言之,就是想要从军,却有着种种限制,项小满设立永久募兵处,就是为了消除这些限制,好给那些有志之士一个报效的机会。
至于三封私信,一封是发到百川县项谨的手里,一封是发到陶县何文俊的手里,还有一封,则是发到永安城赫连良卿的手里。
三封信的目的都一样,都是再问他们何时能回来,只不过信里的语气和态度有些不同,对于项谨是关心,对何文俊是询问,对赫连良卿则是愧疚。
前两者自不必说,单说自秋月攻下平章关,收复裴恪之后,项小满一直被各种军务缠身,这一忙起来,就把赫连良卿给忘在永安郡了,他还是见到赫连齐夫妇后才想起来。
永安与定安两城千里之遥,前阵子又连降数日大雪,道路难行,项小满也不知道,赫连良卿能否在年前赶回来,若不是何文俊未归,他有心操持郡府公务,真就要亲自去接她了。
好在给钟瑜的军令中,还有一条是派兵护送赫连良卿,安全方面他到不用考虑。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腊月二十五,距离过年还有五天,赫连良卿还未回来,信却先一步到了,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我已离开永安,现在兴安城内,一切无忧,勿念。」
落款是四日前,项小满独坐书房里,盯着信默默计算时间:“嗯,看来这两日就能回来了,我得想想,该怎么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