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心头一颤,往床上看了一眼,想起林如英刚才的话,当即强按心中忧虑,转身去到隔壁厢房。
李三思与林如英对视一眼,便也同时跟了上去。
厢房里空荡荡的,下人们已经尽数离开,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只剩一个老者在默默整理药箱,而其身后的床上,贺霖正静静地躺着,已经没了半点生机。
老大夫看见项小满进来,拱了拱手,无奈一叹,背起药箱就要离开。
“老人家且慢。”项小满突然出声,在老大夫疑惑的目光下,快步走到床前,俯下身仔细观察起贺霖身上的伤口,少顷,便又起身,对大夫拱了拱手,“敢问老人家,他身上的伤,应该不是刀剑所致吧?”
“将军明察秋毫。”大夫又还了一礼,明白项小满想要问清死因,便上前翻动着贺霖的遗体,说道,“将军且看,这几处伤口,单拿出来一个,或许不好判断,但出自一人身上,就很容易辨认出来了。”
顿了顿,分别指着几处较大的伤处,说道,“左肩皮肉被削掉一层,乃是镰刀所致;右臂白骨突出,非是镐头贯穿不能形成;左腰肋月牙形状的伤口,则像是铁锹铲出来的;而前胸这一横串伤口,若老夫所料不差,应是铁耙所致。”
跟上来的李三思和林如英,皆是听得一脸诧异,前者更是忍不住惊呼:“为何全是由农具造成的?”
项小满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又对老大夫行了一礼,而后亲自送他出去。
目送大夫走远,项小满仍旧望着他的背影,伫立在门前,沉默了许久,才问:“李三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声音嘶哑,语气毫无感情,甚至不像是从活人嘴里发出来的,让李三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抱了抱拳,连忙回道:“启禀主公,半个时辰前,末将正在巡视城防,听底下人来报,何先生亲自驾车自南门而入,身受重伤。末将赶去时,他已浑身是血,陷入昏迷,车厢内的贺霖更是成了一个血人,危在旦夕。”
顿了顿,瞥了一眼林如英,“末将不敢耽搁,一边派人将城中名医寻来,一边驾车将何先生二人送回来。”
“也就是说,他们是自己回来的,身边再无他人?”
“不错。”
“呵,呵呵,哈哈哈哈……”项小满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肆意、疯魔、带着滔天的怒意与杀气,充斥着整座庭院,院中十数名小厮丫鬟僵在原地,一个个噤若寒蝉。
赶回来的林如锦,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脏便跟着这笑声,不由得一阵突突狂跳。
她快步来到林如英身旁,搀着她的手臂,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花,紧张地问:“二姐,他,他怎么了?”
林如英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摇头,走到项小满身边,问道:“小满,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项小满刚要开口,林彦书从隔壁厢房跑了出来:“二姐,大夫叫你呢!”
几人闻声,连忙走了过去。
大夫见他们进来,不等询问,便拱手说道:“夫人放心,何先生失血虽多,只是因为几道血脉被划破,看上去比较骇人,并未伤及要害,老朽已经为他处理好伤口,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好。”
林如英虽早已听大夫陈述了何文俊的伤情,此时再听,还是松了口气,连忙致谢。
林如锦却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呜咽道:“那他为何还会昏迷,现在还没醒来?”
大夫微微一笑:“姑娘勿忧,之所以昏迷,是失血过多,精神紧绷而骤然松懈所致,老朽已开了安神补血的方子,只需按时服用,不出两日,保他苏醒过来。”
林如锦一听,非但没有止住啜泣,哭声反而越发大了一些。
项小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劝慰,来到床前,打量着何文俊,同时问道:“大夫,他的伤,是否为农具所致?”
大夫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些诧异,伤口已经被他包扎好,项小满为何还能看出来?
可惊讶归惊讶,他也不好多问,拱了拱手,说道:“将军所言不差,何先生头部伤势呈弧形,两边浅中间深,是镰刀所伤无疑,所幸他受伤之际被及时中断,不然伤口再深几分,可就真的危险了。”
他摇头轻叹,顿了下,才又接着说道,“至于后背那一排规则的圆形伤洞,应是铁耙或者铁叉所致。”
项小满微微颔首,对着大夫略一拱手,随即说道:“赵二哥,即刻召集二十护卫,随我出城。”
看赵远淮领命便走,林如英微微蹙眉:“小满,天已经要黑了,你……”
“他是你丈夫!”项小满沉声打断,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不善,长舒了口气,叹道,“姐姐,眼下定安无大将,何大哥又身受重伤,一切还需要你多费心。”
说罢,看向李三思,“三郡之地,唯你手下的城防军过千,眼下年节将至,新军又在整备阶段,我不希望城内有任何流言蜚语出现,更不希望因此而乱了军心。”
李三思连忙单膝跪地,俯首抱拳:“若定安出现任何差池,末将提头来见!”
项小满轻轻嗯了一声,又扭头看了一眼何文俊,当即不再理会任何人,快步出了房门。
……
傍晚时分,街上仍然人山人海,项小满与赵远淮带领二十护卫,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从人群里挤出一条通道,刚一出城,便策马狂奔起来。
目的地自然就是陶县,项小满此去要办三件事,一是查清楚何文俊和贺霖经历了什么,二是看看三大家族的处理结果,还有一个,便是找裴恪问罪。
这二十护卫原本就是影卫,不论自身武艺还是御马之术,都是万千人中的佼佼者,心急之下,尽管部分道路结冰难行,但还是仅用两天,就赶到了陶县境内。
项小满当初离开之前,就让裴恪在陶县和蒙县之间安营扎寨,此时到来,不清楚两县情况,自然是先到军营找裴恪。
一行人来之营门,项小满什么话也不说,将代表自己身份的佩玉扔给守门军士,不等通禀便策马闯入,径直来到中军主帐。
翻身下马,枪挑帐帘,见到裴恪正坐在帅案后,更不搭话,脚下一点,两步跃至帅案前,一枪顶在裴恪前胸之上,冷冷地喝道:“裴恪,你可知罪?!”
裴恪一脸错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项小满而发出的笑容凝在脸上,垂眼看看顶在自己胸前的长枪,不解地问:“主公,发生何事,还请让末将死个明白。”